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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米房 ▏知青岁月:难忘的普威之行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音乐:快乐的啰嗦

知青岁月:难忘的普威之行

作者  红米房

普威之行,是我步入人生课堂的第一课,也是我知青生涯的第一课。

1

离开成都

1969年1月27日,我和我校——成都24中(东城根街中学)数百名老三届初中毕业生一起,在亲友们依依不舍、含泪相送下,带着简易的行李,分乘数十辆带蓬的解放牌大卡车,向千里之遥的大凉山深处的西昌专区德昌县驶去。

车缓缓向前,可夹道相送亲人们的哭喊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却一直在耳边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那时,我们虽然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经历过“革命大串联”和“文攻武卫”的“战斗洗礼”,也可以说是经历了风雨见过了世面。但当命运把我们像流放一样安排到遥远的大凉山山区,而且要扎根广阔天地,这对时年只有十六、七岁我们未免还是太残酷了点。

回望着渐行渐远的成都,坐在大卡车里的同学们心情都非常复杂,有的女同学忍不住在哭泣,男同学则强忍着心中的苦痛而作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车队当晚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雅安,晚饭后很多的同学来到清衣江大桥,望着滔滔江水,像是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将手中的碗、盘向江中扔去。

过了雅安,进入了连绵起伏的群山。当年的公路路况很差,车队翻山越岭,小心翼翼地翻越了冬季的泥巴山,第二天夜宿石棉县,当时的石棉县可以说是雅安专区一个主要的工业县。

当晚波澜不惊,安然度过了离开成都的第二晚。

次日继续前行。在大家提心吊胆中车队翻越了险峻的拖乌山,到达了以彝族为主的冕宁县。

原计划是当天晚上住宿西昌市的,但因途中延误而临时住宿此地,所以在接待上出现了不周到,造成吃晚饭时场面混乱,发生了抢饭吃的现象。

第二天上午,在车队出发前,一位六八级的男同学,趁大家都没注意,发动了一辆上面还有女同学的卡车,在车上女同学的哭喊声中,颠簸着疯似的冲出停车场前的牌坊,向成都方向绝尘而去。

待在场的工宣队、军宣队反应过来后,立即驾驶一辆吉普车紧紧追赶。在大家紧张、焦虑不安的等待中,终于看见了两辆车安全返回。

稍后,车队出发继续向西昌驶去。

终于在离开亲人的第四天晚上,我和十多位男女同学到达了目的地——德昌县宽裕公社花园三队。

车刚停下,早已在公路边等候多时的生产队的农民(那时叫社员)们,立刻热情地蜂拥上前帮忙拿行李。

夜色中,我们跟随拿着行李的农民来到生产队一间较大的、四壁黑黑的土坯房。房间正中,是一个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碗的大桌子。

房间里的柱头上虽然挂着的煤油灯和忽闪忽闪的松明火把,整个屋子却还是暗暗的,并不明亮。

生产队为我们准备好一桌安家饭(九斗碗)。在我们的周围站了许多队上的农民,好奇地看着这些城里来的男、女娃娃。

饭前,也许是为了证明大家的城里人身份,同学中有人提议:先进行“晚汇报”仪式。仪式完毕,大家才开始吃了下乡落户的第一吨饭,正式成为了德昌县宽裕公社花园三队的新社员(知青)。

2

普威遇挫

1969年的春节是2月17日,也就是我们到生产队没几天,春节就临近了。时值农闲,农民们家家户户都忙着杀年猪准备过年。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这些成都知青也在忙着串联,打听着谁能想到办法搭车回成都。

眼见着那些已经想到办法回成都的同学,那种思乡和想念亲人的念头也随着春节的临近越来越强烈。

一天,公社的邮递员老魏骑着自行车送来了许多同学们的家信,我也凑过去看了看,心想:该不会有我的吧,结果还真有一封我的来信,我忙打开一看,是我父亲从重庆寄来的。

就这封信,促成了我和另外几位同学的普威之行。

原来,在文革武斗期间,我父亲单位一位姓蒋的领导(当时叫当权派),受我父亲保护,从重庆来到成都,躲在我家,我们叫他蒋叔叔。

蒋叔叔是一位经历了解放战争并在脖子上留下枪伤的老干部。他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的米饭,我还在成都玉龙街一家山东烤馍店专门为他买过烤馍。

他在我家一直躲到风头过后,才回到重庆的单位,随后蒋叔叔因工作调动到普威森工局职工医院担任院长。

估计两位老友在通信联系中,谈到了我下乡当知青在德昌的状况,因此我父亲在信中告诉我,要回成都可请蒋叔叔想法帮助。

这个消息立即被周边的同学知道了,说起到普威就能找到车回成都,几个同学都非常兴奋。

记得当时有队上的肖二哥、廖娃、和其他生产队的卢某某、李某某、陈某、黄某某等同学愿前往,这样共约七、八个同学。

那天,我们来到宽裕公社的路边,搭乘宽裕伐木场到普威的一辆解放牌卡车,就到了距宽裕公社约六十多公里的普威。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离春节还有两天。

车到普威已是下午。下车后,大家高兴地一路问询着,向森工局的职工医院走去。但一到职工医院前,那里的景像就把大家给怔住了。

只见医院门前的坝子上还摆满了櫈子,围墙上张贴着斗大字的大幅标语— —打倒二月镇反的黑干将“蒋xx"。蒋xx名字不仅全部都打上了大大的红色叉叉,而且被打翻转了,这情形像是刚刚开完对蒋叔叔的批斗大会。

我和同学们全都傻眼了,赶紧离开了职工医院。

就在大家离开医院都不知如何是好时,来了一位年岁比我们略大一点的年轻人,问:你们是不是成都来的?并问到我的名字。来人介绍说:他是蒋叔叔的儿子,他拿岀一张折叠好的字条,里面包着十五斤全国粮票和十元钱,递给我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估计是我们一行人来到普威时就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而且我们曾向人打听过蒋叔叔的住家。应该是有人将情况告知了蒋叔叔,蒋叔叔这才让他儿子来找我们。

打开字条,见上面写着xx贤侄:我处境危险,望见条后速速离开此是非之地。

老天真会作弄人!原本满怀期待地来找人搭车回成都过年,竟然遇到的是这样的情景。

怎么办? 大家商议后决定,只有再找车搭车返回宽裕公社了。

大家来到公路边等过路车,但公路上空荡荡的,连一辆车的影子都没看见,天看着就要黑了,肚子也感觉到饿了,于是开始去找吃的。

我们一行人转悠着来到了普威公社,只见公社高高地门槛,大门虚掩着。

迈过门槛,在进门的右边是一间大大的厨房,没有看见人,就大声地问:有人吗?

这时一个女声答应着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事?

当看见是一位年龄与我们相仿的清秀女孩走过来时,我们反倒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推诿着让我们中年龄最小的黄同学上前。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沒看清楚,黄同学怯怯扡开口说:“嬢嬢,我们是成都来的……”

这时,女孩回答道:“啊,你们是成都知青。我也是知青,是米易县的返乡知青,在公社当服务员。今天公社开会,饭是有的,但没有菜了,只有豆瓣和豆腐乳。”

于是给我们每人盛了一大碗饭,也坚特不收我们的钱、粮,大家都感激不尽。吃完饭,天就全黑了。

接下来睡觉又成了问题。大家就在普威冷清的窄窄的街上闲逛,不觉就来到森工局职工宿舍。

夜晚降温很大,天很冷,远远地看见大门内有一口很大的锅,里面烧着热气腾腾的水,冒着热气。灶塘里还燃烧着几根树干,我们就坐在那里烤着火,也不知今晚怎么办。

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来到我们面前,肩头一耸一耸的在哭泣,仔细一看,原来是普威公社的那位米易女知青。

她讲:公社的牟书记不知怎么知道了她给我们饭吃的事后,批评她没有阶级斗争觉悟,问她万一接待的是成都来的坏人咋个办?非常严厉训斥她。

女孩觉得很委屈,想要我们去跟牟书记讲一讲,我们不是坏人。

大家一听就很气愤,准备马上就去找牟书记。考虑到人去多了反而对女孩不好,决定就我和肖同学、廖同学三人跟女孩去见牟书记。

来到普威公社一幢转角楼梯二楼,见电灯光下一桌丰盛的饭菜,有两人正高兴地在喝酒,女孩指其中一人为牟书记。

我们上前跟牟书记讲:“我们是成都知青,下乡在宽裕,你可以电话核实,我们不是来搞武斗的坏人。也别寃枉她。”

牟书记红着脸,以一副不耐烦地模样听完我们的话后,对我们摆了摆手,说了句:“知道了,你们走吧。”

要不是考虑到女孩的处境,我们三人真想冲上去饱揍牟书记一顿。

山区的夜晚越来越冷,窄窄的街面上几乎没有人,偶尔传来一两声不知是枪声,还是爆竹声,森工局宿舍要关门了,怎么办?还是得找一个地方睡觉才行。

我们来到一家小旅馆,旅馆要登记才能住宿,我们跟旅馆讲:“我们没有介绍信,只有红卫兵证,行不行?”回答:“可以,每个人三角五。”于是,我们在登记人那里一人抱一床被子喊到楼上去睡。

顺着木质楼梯上了楼,借着楼梯口的一盏昏黄的电灯看到地上铺着席子,横七竖八地睡着人,有的人大张着嘴巴,有点吓人。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当地的难闻的兰花烟草味,连盖的被子都是那种气味。

基本上是一夜无眠。看着楼梯口的电灯,一阵山风吹来,灯光就越来越暗,风过后慢慢又亮一点。终于熬到天亮了。

我们早早地岀了旅馆,找了一家小馆子,馆子里也是难闻的兰花烟草味,大家草草地吃了点稀饭、馒头。

饭后,大家经过商议,必须尽快地回到生产队去。问题是必须要拦下普威到德昌方向的车,大家才能回去。

走在公路上,路边的一土坯茅房边堆满了包谷杆,一个同学随手向包谷杆扔了一块石头,包谷杆居然动了起来,大家都非常吃惊。只见从包谷杆堆中爬出来一个人,一看,这人总有点不对劲,细看这人没有头发和眉毛。

联想到听说的普威有一个麻疯病区,吓得我们跑了很远,还回头看他跟过来没有。

大年二十九,整个上午,公路上都没有汽车经过,时近中午,我们肚子也饿了,我们来到了普威汽车站,想请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找车,同时看能不能在那里解决吃饭问题。

我们把到这里的情况给车站的工作人员讲了,都表示很心庝我们这些成都娃娃,说他们也有子女在当知青,又都是离成都不远的安岳、乐至县人。听说我们还没有吃饭,就叫我们到车站食堂饱饱的吃了一顿让我们非常地感激。

我们决心走也要走回宽裕,大家互相鼓励着行走在盘山公路上,突然传来了汽车马达声,同学们赶紧跑到路中间去拦车,远远地汽车减速过来了,同学们向车的两边跑去,正准备翻上车厢时,汽车却突然加速冲了过去。

望着远去的汽车正沿着盘山公路行驶,同学们决定从公路上直插上面那条公路,走捷径赶在那辆车前拦住它。就在大家即将到达公路时,只见那辆车一溜烟地又过去了,我们仍慢了一步。

大家继续插行盘山公路,走在大山深处的林间小道上,周围是参天的松树和较矮小的槟榔树,大家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

这样走了不久,待我们又上到公路时,一看公路桩,我们已经离开普威20公里了,大家很受鼓舞。

这时,我们看见远处的公路边有排房子,走近一看是公路道班。道班里面有人,正在厨房里忙着煮腊肉、香肠等,道班的工人要团年了。闻着饭、菜的香味,大家的口水只能往肚子里吞。

我们和那几个做饭的人打了招呼,一人要了一碗米汤解渴,就坐下休息。

在与道班的人摆谈中,知道道班的工人也都是安岳、乐至那边的人,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安慰我们道:“你们不要着急,待会有一辆到德昌的卡车要经过这里,你们不用去栏车,我们给司机讲,带你们回宽裕。”

果然没等多久,传来了一阵汽车马达声,在山路的尽头岀现了一辆大卡车,正向我们驶来。车到道班就停了下来,司机下车与道班的人交谈了一会儿,就向车走去,我们都没有动。

这时只见道班的人又给司机讲了一下,并向我们招手,大家才迅速的爬上车,大家的心情好到了极点,也不管车上装的木材树枝坐着舒服不舒服。千恩万谢地向道班工人道别。

卡车行驶在公路上,山风扑面而来,同学们坐在车上,这时才看见车厢前面有一个大麻袋,里面装有东西,用手一摸,硬硬的不知何物,一位同学伸手进去拿了一块岀来,原来是猪腿,估计是司机带回家过年的年货。

这位同学意欲将猪腿装入书包带走,为大家改善一下伙食。虽然大家很久都没吃肉了,但还是反对这样做,这样做毕竟太对不起道班的人。

在太阳落山前,汽车到了宽裕公社,同学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产队,结束了多灾多难的普威之行。

普威之行,是我步入人生课堂的第一课,也是我知青生涯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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