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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谭 ▏那些年的琐碎记忆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田野里放风筝

那些年的琐碎记忆

作者  平叔

我们那代人多出死不改悔的孝子, 孝敬是许多人都会懂得的事情。

城市热闹,热闹的城市里会有各种声音。

现在城市里听到的主要是各种汽车发出的声音。

而以前不一样,那时在街上可以听到的多是小贩们嘴里发出的各种吆喝声。

“买——红油菜奥!”

那个“买”字拖得又重又长。

 “有——烂布巾巾,烂鞋子、烂铺盖、烂帐子,橘子皮、广柑皮、牙膏皮,锑锅、锑壶……拿来卖——” 

一连串的吆喝悠长地回荡在空气中,会传播的很远。

“有胶——鞋、皮鞋拿来卖!”

 “有——烂棉花、烂帐子拿来卖!

那时,家里有烂棉花烂蚊帐烂胶鞋的多,有烂皮鞋的少。

“买——桐油石灰!

过去的窗门配玻璃,就得要用它封边防水,时间长了就会脱落,所以会买上一些。

“蚊烟儿——药——蚊烟儿!买——二仙桥牌——的——香料——药——蚊烟儿 !”

蚊烟儿是那时经常使用的一种驱蚊药,家里时不时的就会用它熏虫驱蚊,因其毒性较大,燃熏时人得躲得远远的。

夏天,人们有时在院子里纳凉聊天,也会在不远处点上一支,驱蚊。

平叔以为最有意思的这句:

“鸡——屎调(读tiao,调换)糠!”,喊起来非常具有节奏感,隐约的还会有些味道。

那时的人家都会养些鸡鸭,就会有鸡屎,加之化肥金贵,庄稼地里主要还是用人畜排泄物,所以经常有农民用鸡饲料糠来换取鸡屎。

各取所需,最直接的双赢。

我很怀疑现在的孩子见过真的鸡屎鸭屎兔子屎没有,甚至担心倘若他们真有机会拜见兔屎时,会不会当做黑豆豉给误食了。

那时的叫卖吆喝声是真多啊,几乎涵盖了所有,也浸进了我们心里,成了那个时代最绘声绘色的画面。

对这些吆喝声我们是非常熟悉的,各色买卖只要听见吆喝的第一个拖长的重音,我们就知道做什么的来了。

像冬天里卖辣菜的吆喝声,一句“买辣菜!”刚刚呼出,顿时就有某个角落里冒出的“你不拿钱我不拿菜”的童声回应。

众多买卖中,最具舞蹈性的是弹棉花的。

当他们扛着竖琴样式的工具弹棉花时,会有各种身段形体表演,或低或高,或坐或右,人就不断的起伏摆动着。

最好看的是他们把盾牌一般的木圆盘放在弹好的棉絮上作碾压时的身姿,双手展开,腰身扭动,屁股左右甩动,简直妖娆得不得了!

有时平叔也会要求尝试一下,往往是木盾牌纹丝不动,人已是站立不住了。

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是补碗和补铁锅。

补碗匠手执一柄木制的手钻,手钻的钻杆很细,钻头应该就是那个敢于揽瓷器活的金刚钻。

补碗匠先是用金刚钻在破成几块,或有裂纹的瓷碗上钻出孔,然后用薄铜片做成的抓钉抓紧这个瓷碗,让它密实得没有丝毫空隙,于是这个碗就又可以用了。

补锅匠那巧手简直就是神手,一连串的表演让人叹为观止。

表演性更强的是补铁锅。

补锅匠出现时,总是会挑一副担子。担子一头是炉子,一头放着焦炭和工具。

当有人需要补锅,补锅匠就会将担子放下,把风箱和炉子对接好,抓几片碎铁片放入一只小坩锅,将其置于炉子上。随后把有砂眼的铁锅拿在手中对着天空细细端详,他那是在寻找砂眼。

找到砂眼了,就用一个尖嘴小榔头把砂眼适当扩大。

然后他瞧一瞧炉子上的坩锅,见没什么动静,就使劲呼哧呼哧地拉风箱,等待坩锅中的铁片熔成火红的铁水。

火候到了,只见他一手垫一快石棉布,一手用钳子夹起坩锅将铁水倒在窝起的石棉布上,通红的铁水象一个小球在掌心的石棉布上滚动,这时他迅速抓起铁锅将砂眼对准铁水放上去,然后敏捷地用一个圆柱形的布墩将穿过砂眼的铁水压扁磨平;待冷却后,再用一块砂石将补的疤痕细细打磨光。奇妙的是,补上的铁锅甚至不会渗油。

补铁锅也有用铁钉的,补好后就像有补疤的裤子一样,就不那么平滑了,炒菜锅铲经过时会有障碍感,但也不会漏油漏水。

我最喜欢的是“梆!梆!梆!”的声音,这是用两块光滑的木头敲出来的声音。

每当听到这梆梆声,孩子们都会大叫“蒸蒸糕来了!”,然后飞跑回家向大人讨钱申领经费。

这时,就见一个老汉儿,其实也就四十来岁。

不知咋个回事,感觉那时的四五十岁就已经很老了。

不像现在的人,六七十岁了还多年轻的,还经常干劲火旺的不退火,脾气也大,动不动就拿出当年红卫兵的脾气,不饶人!

而且有的嘴还继续那么臭,一说话就日妈倒娘的没个完。

这些人除了坐公交可以理直气壮的卖老让年轻人给自己腾座位以外,跳起广场舞骂起人来反正是看不出已经是老年人了。

一群不懂得宽容、不懂得自尊的青壮老年人。

扯远了,重新来。

这时,就见一个老汉儿,挑一副担子,一头是火炉,上面蒸着热气腾腾的米糕,一头是钢炭糖浆之类的材料,慢慢悠悠的就来了。

递上一分钱,老头揭开蒸笼,核桃大小的米糕上有甜豆沙,撒些芝麻,淋点糖浆,垫张草纸放到你的小手心里,然后蹲下来笑眯眯地问你,烫不烫啊?”

那糕真的是太好吃了,我一边吃一边跟着挑子走,吃完,再来一个。

那时的钱管钱,五分钱就可以吃五个。

同样勾引人的是爆米花的。

除了有炉子风箱,还有一个大袍子似的口袋,口袋前端是轮胎皮做的,上面还有个眼,爆米花时扳机就从这里露出来。

听见爆米花的来了,孩子们就赶紧从家里的米坛子里挖些米往外跑。

爆米花最好的是酒米,膨胀系数高,爆出来要比饭米多得多。

除了米,也有爆苞谷和黄豆豌豆的。

爆米花的价格不一样,自家提供柴火的会便宜点,用爆米花的就贵一点。

最激动人心的就是那“轰隆”声响起,大家用手捂住耳朵,但见一股白烟升起,大家蜂拥而上,去抢蹦出的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米花儿。

就在西一环路口子上,有个崔大爷的酱园铺。

崔大爷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大包,我们就叫他包包大爷。

忙碌的母亲经常会忘记什么没了,也就经常在锅烧红了才紧急命令我去打油,好在口子上离家并不太远。

酱油和醋都装在很大的瓦缸里,包包大爷用漏斗放在瓶口,再用竹量筒舀起,倒进瓶里。

炒回锅肉要用的甜酱也在缸里,边上会放有一个长长的、被甜酱染成黑红色的竹片,

包包大爷用一竹片从缸里挑出甜酱,刮到我带去的碗里。

碗边沾着的甜酱通常会被我一路吃的干干净净。

酱园铺也有腌菜卖,腌菜从大缸里挑出,用草纸包了过秤。

店里还有芽菜冬菜腐乳豆瓣酱等,记得豆腐乳是一分钱两个,白菜豆腐乳一分钱一个。

铺子里的柜台很高,下面会放有两张高凳,常有顾客坐凳上同包包大爷聊一阵家长里短,颇似现在的酒吧一样。

口子上还有个茶馆,白天晚上总是坐满了人。

烧茶的是个老虎灶,也许是那时的我身躯实在太小,就感觉这老虎灶特别大。灶烘里面是熊熊的炭火,上面有一块厚厚的铁板。灶上嵌有一个大铁桶,叫做水瓮,水瓮底部装有水龙头,可以对外卖开水,大水瓶两分钱,小水瓶一分钱。铁板上有一二十个洞,每个洞一把铜茶壶,水开了茶倌儿便提了去掺茶。

那时,一碗白开水两分钱,加茶叶三、五分钱,坐堂时间不限,可以把日头从东坐到西,没得人撵你。

不过茶喝白了还不换还一直坐,就有些没脸面了。

那时有很多拉架架车下苦力的单身汉就喜欢在老虎灶上热饭吃,老虎灶的边角上还可以熬药,出一两分钱就行了。

口子上还有个剃头铺子,是张大叔开的。

张大叔下巴上有颗痣,痣上又一撮毛,于是张大叔也叫一撮毛。

成都城里面有个包包子的脸上也有个痣,痣上也有毛,就流传了“痣胡子龙眼包”,可惜一撮毛叔叔没有传下“痣胡子剪脑壳”。

那个时候理发就是剪脑壳,不过剪的的确是头发不是脑壳,不是一次性买卖。

大概是在西北河边上的“四号工地”死灰复燃的时候,修建成铁工程处的办公楼和一些住宅,口子上的那排茶馆理发店铺面就消失了。

一撮毛也就把理发店挪到他田坝里林盘里的家里。

一撮毛的第一武器是他的推子,那时候的推子都是手动的。

第二武器就是他的各种用来修面刮光头的刀子。

用刀之前,多半还会在那条惯用的荡刀布刮几下。

荡刀布既像帆布又像牛皮,颜色深厚,泛着黑亮的光芒。

荡刀布挂在树杈上,一撮毛一手牵荡刀布,一手掌刀,在磨砺已久的布道上极富动感地来回翻飞,发出空洞而夸张的“啪啪”声,寒光闪闪,锋芒尽露,看得人是心惊肉跳。

多年前曾看过一篇叫《敦厚的诈骗犯》的小说,是日本人写的。讲的是一个买了巨额保险想死慌了的人,每次去理发店修面,就拼命的激怒理发师,直到有一天理发师忍无可忍用刀……

临死之前,死者喉咙里咕噜了一句,是我自己不小心动了……

这本书曾让我很久不敢再让锋利的土刀给我修面。

对小时候剃头的记忆,平叔似乎总免不了恐怖的成分。想想吧,自己的脑袋被一个大人强行摁着,耳朵里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看到的也只是头发一缕一缕地飘落到地下,但却无法看到被剪的过程,心中不免紧张。

特别是当那剃头的推子靠近耳边的时候,总是担心耳朵会被一边干活一般高谈阔论的大人顺手割下来,于是恐惧感势不可挡,那种无能为力的心情,至今委屈难忘。

也有许多走街串巷理发的,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高个子李姓理发的,他一吆喝,就有大人答应着,然后抬个板凳放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就开始理发,往往会一个接一个的有许多孩子来理发。

文革凶猛时,这种理发也会被禁止,我就见过人保组追逐老李的场面,也是惊心动魄。

老李在前面跑,人保组在后面追,老李腿长跑得快,人保组人多可以包抄合围;老李跑着跑着就又跑回58大院,就给逮住了,一阵抓扯,零分分硬币洒落一地,场景十分残暴。

58大院的人好,待人保组离开,大人招呼孩子帮着捡拾硬币,交回给老李手中。

九十年代,发了家的老李在棕北小区开了个喝茶吃饭的场所,就是现在街道办那个地方。

和老李攀谈共同回忆他剪脑壳的岁月,就复读了这段经历。

老李感概,那年月的人朴实。

再回想一下那时的家务活儿吧,洗衣服洗被子没有洗衣机全靠手搓。

衣服的衣领袖口,裤衩的裆部是重点,肥皂要多用点还得用手反复搓洗。

被子蚊帐要用清水先泡几次去掉污水,再铺开抹肥皂腌一阵,再一寸一寸地搓净污迹,再烧一大锅开水烫,最后清洗数次。

有时候还会将肥皂弄碎,放在锅里煮一大锅肥皂水,说这样洗出来的更白净。

冬天在户外洗衣,女人手上大都裂着很深的口子。

力气小的妇女,就是那一次次的拧干都要费死个先人的力气。

那时小伙子耍朋友找媳妇,许多想嫁慌了的女人嘴都特别甜,纷纷保证要替婆婆承包家里洗被子的业务,结果大多数都是空了吹。

那时的孩子从小就会协助母亲做家务, 子女多的,大孩子就像父母一样操持家事,长兄如父长姊如母就是这样来的。

那时的孩子对一日的三餐、对一周整洁的衣帽都心存感激之情,从中可以体会到母爱和别人付出的伟大,也就有了应该有的责任心。

我们那代人多出死不改悔的孝子, 孝敬是许多人都会懂得的事情。

那时,许多事都需要自己动手。

吃个鸡要割喉放血,烫毛拔毛,开膛破肚,烫毛的水要用柴火烧,得用吹火筒吹风。

拔毛之前鸡要先用冷水湿透,这样拔毛才不会弄破鸡皮。

吃黄鳝也得自己剐。

找一块三四指宽的木条,钉上一根长钉子,一把电工刀或锯片磨锋利缠上布条,就可以开干了。

那时,家人的毛衣是要一针针地织,还有袜子、手套、围巾、围脖……

被盖洗了干了要铺在大床子上重新缝拢,棉袄要拆开来洗再绗上。

洗碗也非易事, 没有热水器没有洗涤剂,油腻腻的碗筷,要烧两三次热水洗,再用清水清洗。

洗碗用的刷把碗布丝瓜布很快就会油腻,就要用烧碱水煮。

那时人好像痰多,每家都会准备一个痰盂,就得刷洗,不说劳累,但那个恶心……

过去的人可以说把现在鸡鸭店,熟食店,洗衣店,针织缝纫制鞋修补保洁工的活都干了,一双手就是洗碗机、洗衣机、扫地机、粉碎机、电风扇、吸尘器……

这么多活足可以把人累死, 我相信过去的家庭妇女一定是有过劳死的。

那时,我常常夜里一觉醒来见母亲还在灯下补袜子。

我们弟兄四个。

四个男孩子每天乱跑乱跳,一双棉袜几天就穿了洞,一双布鞋两个月就踢出一个洞,穿胶鞋臭味熏天母亲又得洗。

我都不能想象那些家里有五六七八个孩子的母亲会累成什么样子。

以前许多需要我们做的事情现在都不用我们再做了,我们可以很轻松的过日子,轻松得甚至连走路都成了锻炼。

我还是经常想起我们小时候自己糊风筝,自己做水枪,自己做牛牛儿的场景;

经常想起自己合面团,然后在水里搓,搓出面筋,然后裹在竹竿上去田野里沾蝉子、沾叮叮猫;

经常想起那些打鸡棒、打沙包、打弹子、打子弹壳的游戏,还有捉藏藏猫、跳房、荡秋千滚铁环……

时间跑得就这么快,快得让过去都变得遥远模糊,快得我们一下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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