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平叔
每次路过西北桥，都会不由自主的地抬头望望天空，这已然是一种习惯，一种在春天到来时养成的习惯。
春天来临的时候，早些年的西北桥上总会是有卖风筝的，也总会有人在那里放风筝。
记忆中是经常看到过的场景，一边是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一边是广袤的天空中飘着惬意自由的风筝。次数多了，总觉得在西北桥是一定能看到风筝的，以至于现在偶尔的一次经过，哪怕是在冬日里的一次偶然路过，都会不忘看看天空，试图看见一只风筝。
现在的西北桥如今和这个城市本身一样，到处都是紧张拥挤的，都没什么具体的特色。桥上匆匆行走的路人、嘈杂流过的汽车，都在高楼林立的映衬下显得如蚂蚁一般，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反而是春天里偶尔出现在空中的风筝要醒目一些。
前两天我注意到了，在城市的天空中出现的那几只风筝。大概是有三四只吧，两只是燕子形状，一只似乎是长方形的，还有一只下面拖着长长的尾巴，之所有两只看不太清是什么样式的，那是因为它飞得实在太高远了。
我想这风筝的主人在买风筝时，想必一定是反复挑来挑去的才挑得这么一只心仪的，无奈飞上了天却根本看不出美丑来。
春天是放飞风筝的季节，应该说每只风筝里都寄存着我们曾经美好的童年。
当然，我的童年也曾被寄存在一只只风筝里面，一起被寄存的还有我的小伙伴，当年一起放风筝的小伙伴们。在一片旷野上欢快奔跑的一群男孩子，每个人腋下都夹着一个大线拐，一边跑，一边用手抖动着纸糊的风筝，当风筝终于被抖动后飘上天空时，每张稚嫩的脸蛋上，都挂着欣慰的笑容。
这样的场景是难以忘掉的。今天，已步入花甲之年的我，在这四月的清晨里写下这段文字时，还依然能清晰地品味出那充满野性、充满陶醉、充满快乐的原汁原味的童年时光，它是那样的充满情意、充满天真。它才是我一生中能真正体味到的自由、无羁的美妙……
这样的快乐似乎只能在那个年代才能轻易实现，因为那时候的成都很田园，和现在的成都比，实在不那么太像一座城市。
那时这座城里的人很少，车子很少，房子很少，高楼更少。也没有那么多的立交桥高架桥可以肆意在城市里如蜘蛛般的结网。城市的边缘就在如今的一环路附近，即便是住在城市的最深处，多往外走几步，就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农田，大片大片的空旷地，用来放风筝是再适合不得了。
我从小就喜欢春天，不光是因为春天能脱下束缚我一冬的厚重的棉袄棉裤，可以让身体感到更自由更轻松。更是因为春天刮起了柔和而有力的清风，它可以刮绿树上的叶子，也可以刮起我们手中牵挂的小风筝。春天就是用来放飞风筝的季节。
我的第一只风筝就是一只小风筝，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它很简单，很柔软，是没有骨架全是肉的那种准风筝。
从作业本里撕下一张薄薄的长方形纸页，将两个长边折成90度，让它趴起来看着就像一个小盒子一样，再把折边头上分别扎两个小眼，串上线，一路小跑着，它竟也能在头顶上飞起来。只是这样的风筝毕竟算不得是真正的风筝，终究飞不了太高。
真正的风筝是后来做的。
找来四根篾条搭成个“王“字骨架，上面两根长一些，末端的要短些，骨架是用家里的棉线给牢牢系住的。
风筝的肉身是用写毛笔字的大字本做的，上面有老师用红墨水勾画的一个个红圈圈。那时写毛笔字，老师认为不错的，就会赏赐这样的圆圈，越多红圈越显耀。
糊风筝需要浆糊。在汤勺里放上水和面粉，搁在蜂窝煤炉子上，火不能大，容易糊，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搅拌着，直到稠浓。
把骨架和大字本纸用浆糊黏在一起后，就要做斗线，这个很关键，这关系到风筝能否顺利扶摇直上青天。
之所以我第一次做风筝就不显得生疏，那是因为之前看过哥哥们做风筝的程序，耳闻目染，牢记在心了。
那时候几乎都是在家里自己做风筝，因此样式都差不多，都是四方的身体，底端还粘上两只长长的尾巴，这样整个风筝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鱼，一条活泼的金鱼。
风筝做好了，就要放飞了。我们那时就知道，不管是美风筝还是丑风筝，只要能飞上天就是好风筝！尽管这句话与猫论如出一辙，却真是我们在自己的实践里出的真知。
小心翼翼的把风筝拿到户外，一人举着风筝一人手里拿着线轴，两个人都在跑，不能太慢，慢了风筝带不起来，也不能太快，风筝会乱窜，影响起飞。
风筝终于飞起来了，当线柺里的线越放越多，风筝就越来越高，离我们就越来越远，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在天空里晃悠着，它也就不那么像鱼了。它成了在空中翱翔的鹰，一只雄鹰。
风筝在天上飞久了，我们还会给它“打电话”——将小纸片撕条缝，然后夹在风筝线上，不断的轻轻抖动着，这小纸片就顺着手中的线往上爬，爬的很高很高……。
许久，举着线轴的手酸了，仰头看风筝的脖颈也累了，起初的兴奋劲也少了许多，该收线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风筝线竟然断了。手里的线柺一下就轻了，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尾巴和身子卷缩在一起，就往远处坠落着。耳边听见有人兴奋的呐喊，吃风筝肉了！于是心里就更慌乱了，傻傻的朝着风筝掉落的方向追去，跑了好久，看到路人，就问看没看到我的风筝，可是人家都摇头说没有看到。眼见得天麻麻黑了，也该回家吃饭了，也就放弃寻找风筝了，只得提着空空如也的线柺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于是，这生命中的第一只风筝，第一只成功起飞的风筝，就成了我心中诸多最美丽的遗憾之一。后来又做过好些风筝，可是都没有第一只飞得高远，总觉得那是一种难以超越的高度。
多少年过去了，曾经在五丁桥头买过两只风筝，一大一小，是带着儿子一起在桥上放飞的。
风筝是蝴蝶样式的，比小时候自己做的大许多，也漂亮许多，也飞起来了，但心里却始终没有快乐起来。那时正是母亲离去的第二年，春风里的寒气很是陡峭，心情被压抑着，风筝虽然飘起来了，整个人却依然还是低落。
童年再美好，也终不能留住。金鱼一样的风筝，就和许多的记忆一起，被我藏在内心的深处。只在某一次再走过西北桥的时候，这风筝的记忆就在心底活跃起来，给平淡的日子带来一些生机。在四月的这个清晨里，这风筝就从指间流出，随着记忆慢慢起飞，飞得很高很高……
总是很喜欢高鼎的《村居》，吟着，就是满满的趣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