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昌铭 金风送爽,菊黄蟹肥,一年一度赏菊吃蟹的季节又到了。 儿子有同学在无锡经营大闸蟹生意。最近几年,每到蟹季,儿子总要托同学通过空运快递一点过来。虽然我已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要应应景。 作为内陆地区的四川人,本来对大闸蟹应该是陌生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我认识大闸蟹有近五十年时间了。尽管接触不算多,但还是粗略了解一些大闸蟹的常识。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常去江西探望母亲,大都要顺道去江苏上海走走,看望一下亲友。时间选择多在国庆节前后,而此时正是大闸蟹上市的季节,因此每每有机会品尝到大闸蟹。 所谓大闸蟹,其学名叫中华绒螯蟹,我国从北到南临海的江河湖泊均有分布。这东西也精怪,它在淡水里生长,却要在秋冬季节洄游到江河入海口附近,在淡水与海水交汇处传宗接代。幼蟹在春季长到纽扣大小,又要溯流而上到江河湖泊中生活。在长江水系,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是我国最大的中华绒螯蟹繁殖基地。长江水系的大闸蟹究竟能上溯到何处?有资料说可以到达湖北宜昌三峡口,但那些年我在江苏上海吃到的野生大闸蟹,一般就是阳澄湖、太湖、洪泽湖产的,再上游一点的固城湖也有,但都在长江下游江苏境内。而长江中游以上,包括在鄱阳湖我都没有见到过野生大闸蟹。 那时养殖业不发达,市场上应时上市的多是捕来的野生蟹。那时也没有快捷的空运物流服务,如果从产地带大闸蟹去外地,多是离水直接装在蒲草包里,如果气温不太高,可以存活几天。不过那时一般就是旅客少量携带,没有大宗运输,所以当时在内陆能见到大闸蟹的机会很少。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上海人(泛指以上海为中心的江浙人,下同)把吃大闸蟹的最佳时机,概括为四个字,叫做“九团十尖”,意思是农历九月吃母蟹,农历十月吃公蟹。这个时候的大闸蟹最为肥美,蟹肉、蟹黄或蟹膏丰厚饱满。 不过我吃到最肥美的大闸蟹,却是在冬季,地点也不在江浙,而是在西昌(可能是气候和地理环境差异的原因吧)。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西昌邛海开始投放从崇明岛空运过来的蟹苗,于是西昌市场上开始出现大闸蟹。最先是未成熟的半大蟹苗,几分钱一只,小孩买来玩耍。 后来西昌市场上开始出现成熟的大闸蟹,很快就受到在西昌的上海人青睐和追捧,市场上常常是一蟹难求。我曾托人在邛海边买过几次蟹,规格在150克以上的,每斤四、五毛钱。冬季买到过又肥又大的蟹,每只200克以上,蟹壳揭开,肉、膏或黄饱满得几乎没有空隙,比我在江苏上海吃到的正宗阳澄湖大闸蟹还要肥美。 那时工资低,即使几毛钱一斤的蟹也不能随便买来吃。因母亲有几年住在成都,我主要是买来带到成都孝敬母亲。母亲曾在上海、苏州生活多年,对大闸蟹自然非常熟悉和喜爱。那时带大闸蟹比较麻烦,遇有关系较好的同事或朋友要去成都,要提前讲好请托之事,然后才去买蟹。买到后有时还要放上一两天,待别人启程时把蟹装在纸箱里送去。经过一番折腾,带到成都时蟹会死掉一些,存活的也已经很瘦了。尽管如此,作为对母亲的一点小小心意,一旦有机会我还是乐意去做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邛海不再投放蟹苗。由于大闸蟹在邛海不能自然繁殖,从此大闸蟹在邛海就绝迹了。 大闸蟹这东西娇气,没有合适的环境条件它就不繁殖。但这东西又贱,据说飘洋过海到欧洲,疯狂繁殖,甚至在德国、比利时泛滥成灾。与时下在美国泛滥成灾的“亚洲鲤鱼”不同,大闸蟹的旅欧,据说是在晚清″五口通商″以后,混入外国轮船在黄浦江抽取的压舱水中“非法偷渡”过去的。而“亚洲鲤鱼”却是“合法留洋”。所谓“亚洲鲤鱼”,实际上主要指鲢鱼和鳙鱼(就是大家熟知的白鲢和花鲢)。这是两种滤食性鱼类,以浮游生物为食,上世纪七十年代被美国招募过去,指望其净化水质,充当环保卫士,孰料效果适得其反。与以前我们引进南美植物“凤眼蓝”(水葫芦)做禽畜饲料一样,都干过一些傻事。 不扯远了,还是说大闸蟹。 大闸蟹的吃法,现在也多样化了,可以香辣,也可以蒜蓉。但在上海人眼中,最正宗的吃法还是清蒸。打整干净的活蟹上笼蒸个20来分钟,一盘色泽金黄的清蒸大闸蟹端上餐桌,佐以加姜丝或姜米的醋蘸碟,再温上一壶黄酒,这就是吃大闸蟹的标配。蒸蟹也有讲究,须把清洗后的活蟹绑扎起来,否则在加热过程中,蟹在锅里乱爬,精华的蟹黄或蟹膏从体内流出,就非常可惜了。绑扎大闸蟹是个技术活,不会绑的,速度慢,还容易被蟹螯夾伤手。我看母亲绑蟹,左手把蟹的两只螯和八只脚紧紧捏住,麻绳一端用牙齿咬住,另一端用右手拉着,在蟹身上扎一个十字,再把两端打个结,就OK了。母亲绑蟹,虽不及电视里看到的产地蟹农绑蟹那么快速,但也相当熟练了。我不大会绑,有时懒得绑,干脆把蟹翻成肚朝天来蒸。现在市场上买的蟹都是绑好的,但你得先把它解开,以便用小刷子清洗。 死蟹不能吃,有毒。但刚死尚未变质的大闸蟹,扔掉又觉可惜,于是精明的上海人又发明一种吃法,把蟹砍开,裹上面粉浆,油炸,称之为“面拖蟹”。 大闸蟹味道的确鲜美,但吃起来却很麻烦。以清蒸蟹为例,几两重的一只蟹,除去蟹壳肢体骨骼内脏外,本就所剩无几,还要剥,还要掏,实在是需要一点耐心。先把螯和脚掰下,把螯划开,掏里面的肉吃。蟹脚需把末节掰下,把上节有肉的两端咬开,用末节插入咬开的破口,把一条肉顶出来吃。然后揭开蟹壳,清理内脏,背上左右两排菊花瓣状的是腮,不能吃的,再把中间六边形的蟹心以及蟹胃蟹肠等去除,就可以吃蟹黄或蟹膏。最后撕开角质层,就吃蟹肉了。不过蟹黄蟹膏和内脏混在一起不好分辨,我没有耐心,往往只把菊花瓣剔除,就一股脑吃了。 上海人是吃蟹高手,据说有人吃完一只蟹后,还能把残骸还原成一只蟹的形状。甚至发明了吃蟹的专用工具“蟹八件”,里面有锤、斧、叉、剪、镊等诸般兵器,真是把“食不厌精”发挥到极致了。 总之,吃大闸蟹是个精细活,难以“大快朵颐”,拿成都人的话来说,叫做“不赶口”。不过,也许爱家的妙趣也正在于此,与成都人爱啃兔脑壳异曲同工,只是我自己还没有“入道”而已。 最近几十年,由于水利设施的大量兴建,阻断了大闸蟹的生殖洄游路线,野生大闸蟹数量减少。好在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闸蟹人工繁育技术,加之养殖业的大发展和快捷的物流,现在几乎全国各地水产市场上都可以看到大闸蟹的身影。 不过,现在市场上的大闸蟹良莠不齐。据我观察,有些其实就是普通毛蟹。高大上的阳澄湖大闸蟹现在已经戴上了防伪蟹扣,但据央视曝光,仿制的防伪蟹扣在网上就能买到。其实,以前阳澄湖大闸蟹之所以有名,无非是那里水质好,水生物多,大闸蟹食物丰富,因此长得肥美。现在都是养殖,养殖方法和饲料都差不多,只是饲养水域,是稻田养殖呢,池塘养殖呢,还是湖泊养殖,以及那里的水质如何,这些你无法掌握。所以我觉得,只要蟹的品质好,是不是阳澄湖产的并不那么重要,邛海的大闸蟹就是一个例证。那么何为品质好?以我的经验,只要个头足够大,母蟹至少100克以上,公蟹至少150克以上,青背、白肚、金爪、黄毛,而且鲜活,那么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曾经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太湖的蟹农忿忿不平地说,太湖在阳澄湖上游,水质不输阳澄湖,但太湖产的大闸蟹就没有阳澄湖的值钱。以致有人将太湖的大闸蟹弄到阳澄湖洗个澡,摇身一变就成了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现如今大闸蟹在内陆市场方兴未艾,但以我所见,多数人与我一样,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品尝的雅兴,而且还有一些人根本不知大闸蟹的吃法。 在我看来,上海人津津乐道的赏菊、吃蟹、喝花雕,其实更多的是在吃一种情调。至于如今大闸蟹上市的时节,内陆市场上规格、品质稍微上乘的大闸蟹,每只价格动辄几十上百元,能问津者,则更多的是在吃一种档次,一种身份。 我不是行家,以上介绍可能有所疏漏甚至谬误,对大闸蟹的褒贬也纯属个人之见。但这是我自己多年来对大闸蟹的认识,愿能给有兴趣的朋友提供一点了解和帮助。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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