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莲子 我在去年12月4日,发过一篇写好朋友小华的文章《朋友,我在成都等你归来》,当此三八节来临之际,我要写一写她的奶奶——我也一直喊奶奶的蔡琼若老人。岁月流逝,老人家已经去世多年,而她那慈祥的笑容、雍容的气度却如刀刻般地印在我的脑子里。 记得1976年春天第一次跟小华来到民主路七号那个幽雅的小院时,初识奶奶,老人一脸和蔼,亲切的话语如一股清泉浸润着我这个十二岁小女孩的心:“是小华的同学吗?来,这边坐,书包放下来。我以前没见过你,是转学生吧?”是的,刚转学到这里,跟小华也是才认识。 我自然地跟着小华叫她奶奶,奶奶那时已是七十多岁高龄,却目明耳聪,满头银发衬着红润如童的脸庞,更有一种超然俗世的风度。屋里老式的红木家具古朴雅致,一排大书柜占了整面墙壁。 这个家里还有一位爷爷,爷爷是天津人说话有点难懂。这是我第一次进知识分子的家,处处觉得新奇。后来小华邀我常去,逐渐了解一些情况。奶奶爷爷都有省内教育界的精英,爷爷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回国后为国效力,退休前一直是川大的化学教授,化学家,桃李满天下。 很多年后,我的女儿考上川大研究生,一次闲谈说起现在导师的恩师杨明照,是川大四大美髯公之一。我随便地问了一句:“还有三位呢?”“蒙文通、张鼎铭、杨秀夫。”我一怔,杨秀夫,那就是小华的爷爷哦。 还是说奶奶,奶奶年轻时在北师大求学,曾是鲁迅先生的学生、刘和珍君的同学——这是上语文课学到《纪念刘和珍君》时,小华自豪地讲出来的。奶奶也是省内最早的女教师,逢年过节总有络绎不绝的学生们来看望老人。 有一次在她家,竟然遇到我转学前的数学老师,他也是奶奶的学生。又有一次现在的学校开家长会,小华的父母不在成都,奶奶来的,班主任邹老师大步跨出教室去迎接奶奶,原来她也是奶奶的学生。 那时我常常去小华家,我喜欢这个家的书香氛围,跟奶奶越来越熟悉,奶奶一直鼓励我好好学习。我爱写作,有时也把写的东西向奶奶请教。十五岁那年我以学校一个优秀女生为原型写了一部中篇“小说”,现在看来,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写得像长篇表扬稿。第一个请奶奶试看,老人家细细地给我指出不足:文笔流畅但生活太浅,读书不够!她鼓励我不要放弃,如能长期积累终有收获。 这一次后,奶奶允许我随便看这个家里的书。可惜高中毕业后小华去了外地就业,我也进了工厂,不太好意思再经常上门了。但是我时时记挂着老人家,有时一个人还是去看望。最后一次去时,进门问候了爷爷奶奶,一起谈了些小华在外地的近况,又自然地走到书柜前,这一次我向奶奶借了两本书:《刘禹锡诗选》《张中行散文》。这天离开时奶奶喊着我的名字,关切地笑道:“虽然已经有工作了,还是不要放弃学习!你有一点天赋,不要浪费哦!” 又过几年,我有了小孩,看着书架上那两本借奶奶家的书,我得在还书时对奶奶的关心和期望有个交待哦,在女儿上幼儿园后终于下决心去读了高考自考。我想在拿到毕业证时去看望奶奶,自考还没毕业,小华终于有了好消息。当小华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终于调回成都了!我大喜过望,第一句问的是:“奶奶呢?她老人家好吗?”小华沉默了一下说:“……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当我们见面时不胜唏嘘,小华好不容易回来了,爷爷奶奶却没有了。 小华告诉我:奶奶去年去世前,恰逢老人家90大寿,来了好多学生,这些当年的学生中有经理、厂长、教导主任、校长……他们对奶奶有满心的崇敬和感激。不幸的是奶奶这时已经患了骨癌,各种医治却无效果。这时却笑容满面地询问着每一个学生,她永远是那样关心学生们的生活、工作。学生们轮流在床前为奶奶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诗歌朗诵,还有一位学生背诵起小时候的课文。 这天气氛是那样热烈,情绪是那样饱满,奶奶也在为每一个学生鼓掌。其实所有的人都明白,奶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骨癌,使老人家昼夜难眠,而她却用最大的忍耐不哼出声,她永远不愿拖累别人……我听小华讲完,流下泪水,我为什么一定要等拿到毕业证才去看望奶奶呢?那两本书还在我的书架上,奶奶生前我没能还给她,只能作为永远的纪念了,而没能参加奶奶的葬礼我很遗憾。 去年小华从美国回蓉,她说很想去一次奶奶的老家南充营山县蔡家庵。11月28日这天我们夫妻开车陪她去了。路上小华拿出一本白皮黑字的书送我,说是她父亲和叔叔为奶奶出的诗集。原来奶奶不仅是教师,还精诗文工琴瑟,不愧那个年代的才女。 营山县离成都有278公里,是奶奶年轻时离开就再也没能回去的老家。蔡家庵的旧址已经没有了,在营山县白塔公园我们看到许多铜像,其中有一尊在很显眼的位置塑得特别高大庄严,塑像主人名为“蔡镇藩”。 我马上手机百度,蔡镇藩,字东侯,20岁中举,光绪18年会试进京中进士,入翰林院,授吏部主事,袁士凯时代不愿为官遂回川。难怪这尊塑像手上是拿着帽子的,挂官林下……小华告诉我,这就是奶奶的父亲。营山县在历史上曾出过57个进士。原来如此,家学渊源这四字,是有道理的。 从营山县回来第二天又去磨盘山给奶奶上坟。这天秋日暖阳,奶奶,我们来看你了。我们捧来鲜花祭奠,此刻我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民主路七号那幢古朴幽雅、蕴含着无限深情的小楼和奶奶慈祥的笑脸。小楼早已拆除,连遗迹也无处凭吊,而心里的怀念永存。祭奠完我们把鲜花拆散,围在奶奶的坟上成一个“心”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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