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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年打麻雀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那二年打麻雀

作者 ▏朱蓉华

1958年,在中国大地上自上而下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四害”运动,老鼠、苍蝇、蚊虫和麻雀被列为“四害”限期消灭,而在“四害”里面吆鸭子的麻雀,却是首当其冲被整得最惨。

当年从四川开始,各种施刀令牌都使尽了:敲打锅碗瓢盆撵麻雀,撵得麻雀精疲力尽,从半空中栽下来;烟熏火燎,让麻雀没有藏身之地;掏鸟窝,叫麻雀断子绝孙;火药枪、弹绷子(tanbongzi北方人叫弹dan弓)伺候;一些地方还动用了军警。一句话,就是要把麻雀斩尽杀绝……

不信,请看当年郭沫若的一首应景诗《咒麻雀》:

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

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

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

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闹。

麻雀麻雀气太骄,虽有翅膀飞不高。

你真是个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

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

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

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

同郭老的诸多应景诗一样,这首诗我们不好谈闲。但从最后四句可以看出,当时的麻雀的确四面楚歌、面临生存危机。

经历了赶尽杀绝的一番折腾之后,1960年4月,麻雀被揭掉了“四害”的帽子,被臭虫取而代之。两年多时间里,为了给麻雀正名,科学家们据理力争,经过最高领导首肯,麻雀终于平反昭雪。回想这段经历,有人说“为麻雀翻案比为曹操翻案还难!”

麻雀(四川人读qio,和燕子大小差不多,灰黑色的嘴壳,黑、白、灰、褐色羽毛麻麻杂杂,麻雀的名字因此而生。

 

麻雀的名声不太好,它形态不像其它鸟那么逗人爱,还要糟蹋谷子等庄稼,农民撒下的菜种还没有发芽,往往就成了它们的口粮。

当年庄稼地里的稻草人,身穿一条巾巾片片的烂裤子,头戴一顶破草帽,手臂上还挂着几片随风飘动的笋壳,就是专为吓唬、撵走麻雀而设置的。

成都人有句歇后语:“麻雀子嫁女——叽叽喳喳”,形容在公众场合闹喳麻了的情景,无意中也看得出对麻雀的不喜欢。

但是,麻雀作为荤素皆食的鸟类,除了要吃稻谷等庄稼外,客观上也对消灭农作物的虫害起到了作用。功过相抵,也使它最终能够被臭虫取而代之,以既非益鸟又非害鸟的的身份得以生存下来。

我第一次参与与麻雀交锋,是在1958年政府统一组织的吆麻雀行动。记得那天上午,市民们敲打着锅碗瓢盆和竹竿、叉头扫把等一切能够敲出声音和吓唬麻雀的物件,歇斯底里地吆喝麻雀。吓得魂不守舍、逃离城市的麻雀,又被农民的一阵接力吆喝撵得筋疲力尽,一些麻雀就直接掉在了地上,被人们俘获甚至成了下酒菜。

1961年下半年,我进入中学,受同班一个喜欢用弹绷子打麻雀的同学的影响,我也学着制作这个武器:砍一个比较对称的树丫,剔干净树皮,把两根橡皮筋牢牢扎在树丫上端,橡皮筋的另一端扎在一块约一寸多长半寸多宽的皮子上,这个皮子就是弹仓。

打麻雀的时候,一只手握住树丫,另一只手捏住放进一颗“子弹”的皮“弹仓”,拉紧橡皮筋,通过树丫中间完成对麻雀的瞄准,然后果断“开枪”。这时,麻雀要嘛被击中掉下来,要嘛被惊吓飞走。说实话,用弹绷子打麻雀,纯粹就是凭手感。

1962年暑假的一天上午,我带着弹绷子到家对门的文殊院后园去打麻雀,由于是上午,这里环境清静没有游人,林盘和树木上麻雀叽叽喳喳,间或也有白头翁、白脸山雀、画眉等其他鸟类在树丛中嬉戏。

在一颗树上,我发现了几只麻雀,于是我从裤包里取出弹绷子,子弹上膛,拉紧橡皮筋,屏住呼吸瞄准,果断发射。麻雀飞走了,子弹飞到空中,落在供奉佛主如来的大雄宝殿屋顶上。

罪过!罪过!

小石子从屋顶往下滚落的清脆声音在空寂的园林里显得特别大。

很快,一个和尚撵了过来,见情况不妙,我顺手将弹绷子揣进了左边的裤兜。

和尚走到我面前问:“是不是你打的弹绷子?”

我诧兮兮回答:“不是我?”

他不容分说伸手就搜我的衣服口袋,就在他要搜完衣服口袋准备搜我左边裤兜时,我急中生智,用双手去捂右边裤兜,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我右边的裤兜,我终于躲过了一劫……

一次,我们在树上掏了一个麻雀窝,逮到一只嘴角淡黄色羽翼未丰的小麻雀,怕带回家里家长不让养,只好把它放在教室的课桌里喂养。由于没有老麻雀的言传身教,十多天以后,尽管这只麻雀可以扑着翅膀飞几米远了,但仍然不会自己吃东西,还要我给它喂食。

上课的时候,它偶尔还会在课桌里叫那么一两声,好在没有同学“举报”,我和它才得以相安无事。

一个星期天,我到学校里喂了它,然后把它揣在裤兜里,蹲厕所时竟然忘记了它的存在,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它已经死于非命。究竟死于窒息还是挤压,至今我都没闹明白。

参加工作以后,我和我那位喜欢打麻雀的同学的爱好依然没变,只不过打麻雀的范围更广了,我们有时会相约骑车到郊外去,回到家中,把“战利品”加工成美味,大快朵颐。

再后来,同学买了一支旧气枪,鸟枪换炮,弹绷子完成了历史使命,被束之高阁。较之弹绷子,气枪枪膛里有来复线,打出去的铅弹是旋转的,其准确度和杀伤力都比弹绷子更胜一筹。何况,气枪斜挎在肩上显得更洋盘。

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子弹需要花钱购买,在春熙路南段的体育用品商店,一小盒气枪用的铅弹(大概是五十粒)就要好几毛钱。对于月薪只有三、四十块钱的青工来说,几毛钱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于是,同学在厂里制作了一个模具,在工地上当电工的我找来铅锑合金的粗保险丝,自己在模具里加工铅弹。这种铅弹虽然不像买的那么规范,但毕竟不花自己的钱。

有了气枪这种硬兵器,打麻雀就是小菜一碟。有空的时候挎着枪出去走一圈都会有斩获。即便没有时间出去,在窗户外面撒几颗米、饭,拉下窗帘守株待兔,一只只贪吃的麻雀便倒在我的枪口下。

我把麻雀毛扯了,开肠破肚,洗净后抹上盐,像制作板鸭那样用竹片撑开麻雀的腹腔,然后挂在通风的地方风干。一段时间后,一串串被风干的微型“板鸭”被带回成都,成了那个年代难得的野味佳肴。

一次,我这位同学到我所在的工地打麻雀,他拿着气枪在附近的农民院落边搜寻目标。一会儿,当地公社的武装部长派人到工地找到正在上班的我,说是我的同学qio别个女娃子洗澡,被扭送到公社去了。

作为工地电工,我曾帮助公社解决过用电的故障,与武装部长还有点熟识。见面后,我才弄清楚,这位同学在别人院子旁边打麻雀,发现麻雀后要在隐蔽好自己的同时尽量接近目标。

就在他全神贯注轻轻靠近麻雀时,却被这家的男主人、一个在街上卖猪肉的刀儿匠逮个正着,以为他准备qio自己的女儿洗澡。

我只好给武装部长解说,我们打麻雀时就是这样的动作,旁边人看来都会觉得有点鬼鬼祟祟。经过解释,武装部长也没有打什么麻烦,就让我把人领回去了。

“文革”过后,随着工作变动,闲的时候少了,加上环保意识特别是对鸟类的保护意识的增加,我也放下了汽枪,开始爱怜起麻雀了。再后来,拥有气枪也需要办理《持枪证》了,我与气枪的缘分也就了了。

2008年4月,一只稚气未脱的嫩麻雀从窗户闯进了我的客厅,扑在地上。我把它轻轻捧起来,装进以前喂养虎皮鹦鹉的鸟笼,在杯子里加满米粒和清水,把它挂在屋顶花园的花架下面。

5月12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我正在成都机场候机,汶川大地震发生,我的家人迅速逃离了11楼的家,谁也无暇顾及笼子里的麻雀。几天后,当家人回到家中,才发现这只麻雀已经饿死在笼里。

我不免有几分沮丧,本来是爱怜小麻雀之举,没想到却害死了这条小生命。

时至今日,麻雀已经成为受保护的野生动物,《中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里,麻雀就在二类保护动物名单之列。这些年,因为捕杀麻雀而触犯刑律的事件在各地时有发生。

经过这次新冠肺炎疫情,我们对麻雀这类野生鸟类也要友好相处,不能再把它作为人类的口中食物。否则,保不定哪天大自然还会借麻雀来报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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