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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接上回，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七月，明成祖朱棣对安南"决意兴师"。出征之日，朱棣亲往龙江饯行，当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长江江面上百舸争流、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队伍严整、威武雄壮，军容之盛实为大明建国以来所未有。 龙江位于今江苏省南京市鼓楼区境内，一般是指北起定淮门大街，南至清凉门大街，东起外秦淮河，西至江东门大街、夹江的区域。三保太监郑和的宝船厂就建在龙江。 明成祖朱棣为征讨胡朝大下血本，派出了他所能拿得出手的顶配战将天团：太子太傅成国公朱能以总兵挂征夷将军印，西平侯沐晟为左副将、新城侯张辅为右副将、丰城侯李彬为左参将、云阳伯陈旭为右参将，统领兵马三十万（号八十万）分两路攻打安南。 明廷的征讨大军十月行至广西龙州（今广西崇左）时忽传噩耗——主将朱能病逝于军中，享年三十七岁。朱棣闻讯，改任张辅为将。 张辅一军自广西凭祥打下坡垒关后进兵至富良江西北面，而沐晟一军则从云南蒙自攻克富令关后到达洮江。两支明军最终会师于白鹤江随后依红河北岸列阵扎营，前来御敌的老胡长子，左相国胡元澄则在南岸与明军隔河对峙。 早先朱能、张进入安南国境时便发布了讨胡檄文，列举了胡季犛二十大罪状，四处散发。如今见胡元澄军容齐整、不易轻取，张辅两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他决定对越军发动"攻心战术"——将檄文书于小木牌之上，抛诸河中、随波逐流，希冀越南人民拾到后能够受此启发，拿起武器奋起抵抗胡氏王朝之"暴政"，令孤立无援的胡家父子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抗美援朝时期，美军对志愿军发动"心理战"使用的宣传单那些在下游捡得檄文小木牌的安南军民正疲于老胡这些年来的新政改革，见天朝王师此翻出征祭出"吊尔民之困苦，复陈氏之宗祀"的大义名分，无不蠢蠢欲动、心驰神往。再者，面对中央帝国来势汹汹的征讨大军和名将天团，明眼人都看得出胡朝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于是乎争先恐后地充作"越奸"。就连胡元澄的部队中也不乏将佐兵士纷纷投入敌（明军）营竞当"带路党"。 见越兵战意全无、军心尽失，明军趁机由富良江上游强渡登岸，兵分两路进击，胡元澄抵挡不住，被迫率师退守多邦城。 由于老胡在篡位之初就预料到"中越必有一战"，因此格外悉心在多邦城的布防，此城不仅垒高壕深，河道中还暗植木桩。 张辅和沐晟一合计，认为越军凭此城坚守，只要啃下这块硬骨头，越军将无险可守，未来的大获全胜也仅是时间问题，遂下令强攻。 明军选择在夜间燃起火把、吹响铜号，绕城围攻。挨到次日清晨，逐渐不支、处于下风的越军终于"不负众望"地祭出了保留节目——南蛮土产、特种部队：象兵。  历来与中原王朝对抗的南蛮军队，象兵往往是必有的出场项目——尽管向来是以败北收场，却不并妨碍他们对于此种战法的热爱明军到底来自天朝大国，见过世面、开过洋荤。首先，他们找来些布匹画成狮子模样披于战马之上，以这种伪装成狮子的骑兵冲击越军象阵。
除了上述对策，明军同时也与时俱进，采用了一种当时颇为"现代化"的战法。原来西平侯沐晟的父亲，便是有明一代世镇云南的黔宁王沐英（明太祖朱元璋养子）。 你想啊，沐老爷子在扫荡蒙元、征讨云南的时候能没见过象兵嘛？据《明史》记载，他老人家对付象兵，也有一套：将三名火枪手编为一个小组，当最前排的士兵完成射击后，退至队伍后方装填弹药，再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三人轮换交替以达到不间断射击的效果。 朱棣为了此次出征安南，特置神机营，演习神机枪炮法。沐晟既就在军中，遂教神机营火铳手对越军的象兵实施"三段击"。  神机营是明朝军队中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为明代京城禁卫军中三大营之一前有"狮子马"，后有火铳枪。越军的象兵果不其然地惊骇恐惧、调头溃逃，明军趁机尾随攻入木邦城中。 木邦城既下，明军一路气势如虹、攻城拔寨，一举攻克胡朝的东都升龙——升龙城一直作为安南的国都，直到胡季犛大权在握时，为摆脱陈朝旧势力的影响，刻意经营清化为大本营（如曹操就远离汉献帝所在的许昌，在邺城发号施令）。待老胡篡位自立，便将清化升格为西都，为胡朝实际之京师。 据《明实录·太宗实录》所载，攻下安南旧都的明军，在城内"掳掠女子玉帛，会计粮储，分官办事，招集流民。为久居计，多阉割童男，及收各处铜钱，驿送金陵。" 强抢民女不说，还把掠来的男童阉掉后送入后宫当太监——将沦为战俘的幼童甄别选送、净身入宫，亦是皇家招收太监的一种主流方式。往上了说，有唐玄宗身边的心腹宦官高力士。而在永乐朝，也出了七下西洋的三保太监郑和。他们都是以上述情况净身入宫的。  陈凯歌导演的《妖猫传》中，由田雨饰演的高力士官军占据升龙后，张辅等人便在此囤积粮食、开衙设府做长久计。 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三月，沐晟又于木凡江（今越南河西省富川木凡乡）击败胡元澄的水师，再尝败绩的胡元澄只得领残军退保闷海口（今越南南定省胶水县）。 可越军哪里还能挡得住明廷势如破竹的虎狼之师？越军再次被追击而来的明军击溃，撤至大安海口布防。但就是在此时，安南的地利优势又一次得以发挥——因湿热烟瘴，明军水土不服，疫病流行。张辅、沐晟只得收缩战线，退守咸子关以待时机。 那咸子关（位于今越南兴安省东岸县）即是当年元越第二次战争中，昭文王陈日燏击败元将唆都之处。  公元1285年四月，安南陈朝军队与流亡本国的宋军将士合力在咸子津击败来犯的元将唆都主力，取得了咸子关大捷大概老胡觉得那儿是安南的福地，上天肯定会再次眷顾安南，入侵的北方巨兽势必将铩羽而归。三月底，老胡带着傀儡儿皇帝胡汉苍离开老窝西都清化，尽起军马、御驾亲征，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往咸子关而来。 越军此番出征，合水陆大军七万（号二十一万），算是老胡孤注一掷的全部家当。其中水军居中逆流而上，陆军夹江两岸护卫前进。 那一厢，早已侦知越军动向的明军，本还苦于未得进兵之法，见越军主动上门求死，自然乐不可支，遂将计就计，布下了伏击圈静候越南人羊入虎口。 战局没有任何悬念，安南陆军遭遇张辅、沐晟的伏兵便一触即溃，水军仰仗舟楫之利，溜的得稍微快一些，但押后的运粮船则被尽数击沉。经此一役，越军主力尽损，胡氏王朝的覆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老胡和儿子借水道入海逃往西都清化，在途经马江时又遭遇明军追击，皇上的卫队也做鸟兽散。情急之下，将军魏栻泣告老胡："国已近亡，王者不死认手，请陛下焚身为上！" 大为感动的老胡先将魏栻斩杀殉国，但念及自己好歹还算"金枝玉叶、皇天贵胄"，还舍不得赴死。 彼时已成惊弓之鸟的老胡，那清化也不敢去了，改南奔乂安。但他还是下了一道圣旨——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老窝付之一炬。（这操作宛如从山海关败归北京的闯王李自成，给皇宫添了一把火后一脚油门溜回西安去也。） 张辅、沐英率陆军往乂安追击的同时，还派遣骁将柳升督水师沿江搜捕。 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六月，在安南"带路党"的引导下，明军将太上皇胡季犛、右相国胡季貔（老胡的弟弟）、左相国胡元澄（老胡的长子）在奇罗海口（在今越南河静省奇英县）一举擒获。很快，儿皇帝胡汉苍（老胡次子）与亲随臣僚也在永盎海口的高望山被"越奸"捉拿。 胡朝上至上皇、皇帝、太子、诸王，下至将相大臣，被用槛车押送京师献俘。老胡的最终下场众说纷纭，有说与次子等人被开刀问斩；亦有说被朱棣赦免，发配广西。 倒是胡元澄因其擅长火器，符合"优质人才引进政策"而归化中国，并在工部任职。最后他不仅成为了一代兵器大家，被明代军士奉为"火器之神"，还著有关于越南史之《南翁梦录》传世。
老胡建立的王朝仅传二帝，立国七年而亡。即便是喜欢给本国历史添油加醋、粉饰打扮的越南史学家，也批判老胡野心昭彰，代陈自立引发内乱，还害得越南百姓跟着做了一回"亡国奴"。 明军征讨安南时，甫一入境便四处张贴皇榜，寻访陈氏后人。也不知是真的被老胡斩草除根、杀得干净，还是预感不妙、驻足观望，总之应者寥寥。 在将胡氏宗亲送往南京献俘后，明成祖朱棣于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七月下诏，称此次军事行动得的目的是"期伐罪以吊民，将兴灭而继绝"，并欲对"久染夷俗"的安南人"设官兼治，教以中国礼法"，以实现"广施一视之仁，永乐太平之治"。 紧接着，明廷就以陈氏子孙遭胡氏屠戮殆尽，无人继承的理（借）由（口），宣布在安南照内陆一般设置交趾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及提刑按察使司等官署，将其纳入直接统治。 就这样，安南凡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六十八、户三百一十二万九千五百、象一百一十二、马四百二十、牛三万五千七百五十、船八千八百六十五，被尽数收入大明帝国的口袋中。 ——倘若从唐昭宗天祐二年（公元904年），安南豪族曲承裕自称静海军节度使，被越南史学界认为是"从中国封建王朝手中夺得政权而自立。"算起来的话，越南历经与中原五百年的分裂后又（最后）一次重归中华版图……  明王朝在安南设立的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行政区划图资料来源：陈重金（越）《越南通史》、郭振铎、张笑梅《越南通史》、古小松《越南：历史国情前瞻》、煮茶《笑翻越南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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