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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上坟(作者 韩召环)

 文化佳园 2020-10-25

(一)

影院里,爱情片《老井》初次上映,场场满座,我在放映室值机三天三夜,终于完成了任务。

回到家后倒头就睡,母亲进来了,嘴里嘟囔着,快过年了也不去给你姥姥上坟烧点纸钱,我看她是打小白疼你了,”我点头答应,母亲关门离去。

母亲走后,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母亲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弦,勾起我的回忆,我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她疼我爱我,幼小时我和她难舍难分。

一天早晨姥姥到河边洗菜去了,我早上起来,发现姥姥不在,就在院子里大声哭喊,邻居大嫂欺骗我说:“你姥姥回家喽!”我一听,衣服都顾不得穿了,光着屁股直奔姥姥家跑去。

姥姥家离这足有八里路,中间隔着一片茫茫的田野和一条小河,姥姥经常带我走这条小路。

我奔跑在那狭长的麦田小道上,边哭边喊,两边的小麦长的比我还高,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头顶上的蓝天和那弯曲悠长的小路。

眼看姥姥家快要到了,累的我浑身是汗,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忽听后面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很小,距离很远,我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是姥姥的声音,我转身向回跑去。

姥姥看到我回来了,两只小脚再也挪不动了,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跑到姥姥面前,一头扎在她的怀里,放声痛哭,姥姥也哭了。

(二)

那年夏天, 二表哥来到我家,邀我到他家去玩,好久没见姥姥了,我也很想去,就带着妹妹跟着二表哥出门走了。

那年妹妹才三岁,我六岁,二表哥比我大四岁,我和妹妹走的很慢,他回头把妹妹背在背上,催我快走。

过了沙沟河,就是一望无际的高粱地,没走多远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大片的乌云从前方席卷上来,一道火光闪过,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妹妹吓的大声啼哭。

哗哗的雨声从远方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这该咋办,我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二表哥二话不说,拉着我和妹妹钻进高粱地躲雨。

哗啦一声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又麻又疼,瘦弱的小妹蹲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泣不成声,她那稀疏的头发,被雨水淋的就像电影里的三毛,我用双手遮在她那糖人一般的小脸上挡雨,也无济于事,还是二表哥聪明,劈来一把秫秫叶子,放在我们头上。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猛,妹妹冻的嘴唇发紫,我和二表哥把她围在中间,为她遮风挡雨取暖。

抬头望去,好似千万株高粱排着队,低着头,红着脸,借着风势,弯腰躹躬向苍天给我们求情,“把雨停下来,不要再摧残我们。”

果然苍天也有怜悯之心,风停了,雨也住了,太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烘烘的。

我们走出了高粱地,田野里一片汪洋,我兄妹三人手拉着手走在泥泞的路上,头顶着暖暖的日头,向着姥姥家跌跌撞撞的走去…

……许久…许久…进入了梦乡……

(三)

一只大老鼠,钻进了一座废城堡的洞里,我和小伙伴们捡来干草和树叶,堵住了洞口,憨大壮跑回家去,拿来洋火点着了干草,想把里面的老鼠熏岀来,熏了好久不见动静。

突然从后门走岀一位白鬓银鬚的老者,手里提着一件直冒青烟的破棉袄,大声叫喊!“是谁家没人管的孩子,把我的皮袄给点着了,”然后拿着长长的皮鞭追赶我们,大伙各奔东西跑回家去。

我跑的最慢,落在了后头,回头一看:这哪是人啊!简直就是一个怪物,青面獠牙!伸出两只尖尖的利爪,向我猛扑过来。

惊醒后,吓岀了一身冷汗,抬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偏西,我急忙起身!骑着我那心爱的“大金鹿,带着香烛纸钱,飞快的向表哥家奔去。

(四)

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就像发了霉,生了毛的一块大饼挂在西边,俗话说:“太阳白渣渣,不雨也风刮,” 好像要下雨了。

好久没下雨了,路面上到处都是裂开的口子,树上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呱呱叫了几声,又向远方飞去。

远远望去,一个不大的村落,呈现在眼前,一棵带有鸟窝,又高又大的杨树,就像一面大旗插在村头,特别显眼,这是表哥家的标志,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表哥家到了,全家人看到我来不亦乐乎,特别老妗子那口假牙,笑起来洁白雪亮,就像真的一样,她外甥长,外甥短的叫个不停,特别亲热。

我说明来意,老妗子说:“天还大早,就和你表哥表弟一起喝两盅拉拉呱吧,”说着就吩咐表哥去打酒,表嫂们炒菜,不多一时一桌乡下美味做好了。

我们兄弟几个,推杯换盏,天南地北,无呱不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有醉意,天慢慢暗了下来,外面下起了小雨,弟兄们三吹两打,各自干杯,两个煎饼下肚,酒足饭饱。

在表兄表弟的陪同下,来到姥姥坟前,大家磕头跪拜,焚烧纸钱,想起姥姥蔼然可亲的音容,真是心酸泪满目,不思自难忘啊!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在表哥们的劝说下,我虽止住了哭声,但内心久久未能平静仍有余悲。

我要求到舅舅坟前祭拜一下,妗子说:“天都快黑了,又下着雨,就免了吧,”我知道妗子这是在心疼我,我决定要去,表兄弟们也都同意。

舅舅的坟墓,正好在我回家的路不远的田野里,几年前村里号召平坟,只给保留一点点的小土堆,白天还好找,今晚天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大表哥说”就在这路边划个圈,把纸钱烧了吧。”

大表哥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我把纸钱放在里面点火焚烧,二表哥说道:“你快喊啊!”我说:”喊什么呀?”“你喊舅舅快来拿钱使啊,”“嗯!“我知道了,”我大声叫喊:“舅舅快来拿钱使,”连喊三遍,叫的我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快看!”三表哥喊道!大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股小小旋风 裹起纸灰,顺着沟的边沿直奔田野飘去,我高兴的说:“舅舅把钱取走了!”

雨点越来越密,表哥们拽着我的车子不让我走,四表弟在一旁吓唬我说:“前面的路可不太干净哈!我说:“下乡放电影常走黑路习惯了,我才不怕呢!”表哥们无奈,只好把手松开,我上了车子,直奔回家的路上。

没走多远,咯噔一下车轮不转了,车叉里塞满了粘粘的泥巴,我不假思索、扛起车子继续前行 ,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扛着沉重的车子,用脚尖试探着路面,顺着麦苗垄艰难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路突然消失了,雨点从大变小,转为毛毛细雨,我爬上一个高坡,把自行车从肩上放了下来,准备休息片刻。

(五)

前面影影绰绰岀现点点亮光,我顺着光亮寻去,呈现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马路,两边路灯光线很弱,一律都是银灰色,看上去心里特别舒服。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座古老的庄园,里面的人很多,有说书的、唱小曲的、打拳、耍猴、卖艺的、样样皆有、奇怪的是,他们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我无心观赏这些,继续前走,不知不觉走进一处幽深的庭院,院内花草鱼池,假山拱桥,楼台亭阁,再往里看,是一片古柏碧松,怪石深处有座黑黝黝的大厅,大厅正门脊梁柱上雕刻着鬼头兽脚十分恐怖,令人望而止步。

从左边小门出去,是一片广场,广场上正在放电影,值机放映的是两位美女,她俩身穿一律,头戴银冠,身穿黄裳素衣,外裹白纱披风,十分漂亮。

放映桌后,站立两位黑白大汉,各人手里端着一大杯血酒,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咽,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看了令人胆颤,首排坐着一对红发夫妇,正在啃吃血淋淋的骨头!闹人恶心。

我在一旁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放的什么影片,扬声器里发不出声响,片夹也不转动,我急着上前询问,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舅舅站在我的身后,他拉着我的胳膊走出了场外。

我问舅舅,“你怎么来了?”舅舅说:“你走后,我怕你出事,一直跟在你的后边,他很严肃的告诉我,“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吗?我一头雾水,摇头不知,“这些都是地狱之人,”他指着前排两位红发夫妇说:“那是阎罗爷和阎罗奶奶,阎罗爷今天过大寿,黑白无常二鬼,为了讨好阎罗爷,特到月宫借来两位仙女,为他放电影贺寿的。”

我问舅舅说:“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害怕呢,”“你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以后做事多长点心眼,不要上当受骗,”舅舅又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赶快跟我见你爷爷去。”

我跟在舅舅身后,来到一家小酒馆,爷爷正在里面喝酒,他抬头看了看我,也不作声。

舅舅在门口大喊一声,“四叔、我把-环、交给你了哈!”转身再看舅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站在酒馆门口,大声叫喊爷爷,他也不答理我,看上去他很生气的样子,我等了很久,他终于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他的长杆烟袋,走出了酒馆。

我跟在爷爷身后,来到河边码头,他急速上船,我跟随其后,爷爷转身生气道:“想找死去!”用手猛的一推,把我推到了岸上。

(六)

天亮了!我在河岸上,身子斜靠在满是泥巴的自行车上,眼前是一大片芦苇,一阵凉风吹来哗啦啦的作响!东边不远处有三座很大的坟丘,被黑幽幽的茅草覆盖着,弯曲的小路,就像一条条巨蟒,分别卧在绿油油麦田里。

啊!我怎么在这里!急忙站起身来,看看四周,这正是老人所讲的“豆场湖啊!”脚下正是耸人听闻的“小沟沿,”据老人讲:“这里虽说有水不深,但经常淹死人!

”那三座土坟,更是稀奇古怪,一到阴天下雨,就能听到锣鼓声和那唱戏的乐器声,知道的人从这里经过,都要绕道而行,一想到这里,我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啊!, 我赶紧把车子弄好,离开了此地…。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害怕!
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阴间走一遭啊…!”


寒枫庚子年九月初四写于景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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