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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花田 ‖ 贮雨楼主人 ‖ 略谈钱锺书的早年诗风

 十二花田 2020-10-29

作者:曾舒明,生于一九九零年,自号贮雨楼主人。福建省龙岩市武平县人。龙岩市诗词学会会员。耽吟十年,笔耕不多,有《贮雨楼诗稿》一卷。

《贮雨楼笔记》

“香能引绪烟飘篆,蜡亦煎心泪滴珠。”

                   ----略谈钱锺书的早年诗风

        因喜欢作品而喜欢作者,进而产生崇拜之情,所在多有。正如笔者初读金庸武侠之时,大惊而喜,不意世上竟有如此精彩的小说,于是对作者油然而生景仰之情,理所当然地认为能够写出十五部《全集》的金庸先生必是张三丰风清扬一类的高人。当然,现实相去甚远,金庸既无张三丰的绝世武功,也没有风清扬的性情淡泊。但以武侠小说的创作成就来讲,他确乎是震古烁今的集大成者。“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笔下独孤求败的名句,或许道出了金庸在巅峰时期选择封笔的原因。在笔者看来,打通新旧中西,兼具渊博睿智,写出《七缀集》、《谈艺录》、《管锥编》的钱锺书先生正是独孤求败一般的存在。读之愈久,仰之弥高。用网络小说流行语来形容他,那叫作“恐怖如斯”。

        自称 “志气不大”的钱锺书,“但愿竭毕生精力做做学问”,对于人事应酬,则避之唯恐不及。为了婉拒一位英国女读者的拜访,他在电话中对这位读者说:“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不错,又何必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事实上,味道不错的鸡蛋只愈发养大了我们的胃口,非但想要见那只母鸡,并且还想吃她下的更多鸡蛋呢。以钱氏之通达又岂能不知?他在《槐聚诗存》的序文中预言“他年必有搜拾弃余,矜诩创获,且凿空索隐,发为弘文”。“收拾弃余”恰是笔者兴趣所在。至于“凿空索隐,发为弘文”,笔者深叹自己的鄙陋浅薄,只宜藏拙,不敢献丑。所幸已有众多“钱学”家在做这件事了,并且“创获”不少。我辈袖手旁观乐享其成可也。

        今就往日所读《槐聚诗存》而外的弃诗,简略谈谈钱氏早年诗作的风格。笔者卑无高论,或引钱文以证,或拾他人牙慧,识者自知。

        叶嘉莹先生认为“钱氏论诗虽有通观古今的眼光与识见,但他自己的诗作则因气禀所近,乃以一己之才情智力学识为诗,以使事用典及偶对之工巧取胜,精工锻炼虽然有余,而略欠博大浑涵发扬流畅之致,终不免落入宋诗之作风。……”(叶嘉莹《从中国诗论之传统与诗风之转变谈《槐聚诗存》之评赏》)单以《槐聚诗存》观之,叶先生之言可谓持平之论。宋诗的特点,尤其是江西诗派的特点,便是使事用典,即俗称“掉书袋”。而“掉书袋”正是钱氏写作的一大特色。非但写作如此,日常交谈亦复引经据典,咳珠唾玉,他的友人冒叔子说他“咳唾随风抛掷可惜也。”,督促他撰诗话,因此促成了《谈艺录》的诞生。朱自清先生亦有“中书君言必有本,不免掉书袋,然气度自佳。”的评语。中书君时为钱氏的笔名,曾以此名刻了《中书君诗初刊》及《中书君近诗》。而《槐聚诗存》则是其晚年字斟句酌推敲选定的诗集,收入自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九一年间所作诗约二百七十余首。至于一九三四年以前的早年作品,则“唤不起他多大兴趣”,尽皆弃之如敝履,盖“小时候干的营生”会使他“骇且笑”……”(杨绛《《钱钟书集》代序》)。在《槐聚诗存》中,作者早年的诗风已不易观察,但钱氏近于宋诗的风格并非一蹴而就,其早年为诗“好义山、仲则风华绮丽之体,为才子诗,全恃才华为之。”直至后来“游欧洲,涉少陵、遗山之庭,眷怀家国,所作亦往往似之。”才慢慢转变诗风,向宋诗靠近。“归国以来,一变旧格,炼意炼格,尤所经意,字字有出处而不尚运典,人遂以宋诗目我。”

欲知风华绮丽的少年钱锺书,不妨读读他的“弃余”诗。比如下面这首:

此日忽不乐

昼长悄悄夜何如,赠影酬形强自娱,

恨故难量千斛过,言还不尽一书无。

香能引绪烟飘篆,蜡亦煎心泪滴珠。

剩有微波托词赋,最怜鸿断与鱼枯。

        颈联借物比兴,以燃香烟缕的曲折如篆衬托内心的复杂情绪;蜡烛煎心以滴泪,一语双关,寓意深远,最得李义山深情隐约的风致。钱氏“十九岁始学为韵语”,弱冠之年,学诗未久,却已得前辈名宿的欣赏。《石语》记载:“民国二十四年五月十日,石遗丈八十生辰,置酒苏州胭脂桥寓庐,予登堂拜寿。席散告别,丈怃然曰:“子将西渡,予欲南归,残年远道,恐此生无复见期。”石遗即陈衍,字石遗,晚清同光体诗领袖。八十老翁,诗坛耆宿,竟与二十来岁的少年酬唱往来,非但为其点定诗集,更“宠之以序”,与钱同辈而能得此公青睐的,恐绝无仅有。要知道陈衍何许人也?另一位钱姓的学者钱仲联所撰《梦苕庵诗话》中有记载:“丈故学者,诗特余事。然所著《石遗室诗话》三十二卷,衡量古今,不失锱铢,风行海内,后生奉为圭臬,自诗话以来所未有也。近于三十二卷之外,复有续辑。海内诗流,闻石丈续辑诗话,争欲得其一言以为荣,于是投诗乞品题者无虚日,至有千余种之多。”其论诗影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要知陈衍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同辈中交好者尚不轻许,而对于晚了两辈的钱锺书则青眼相看,此足以见得钱锺书少年时的风采。了解钱锺书少年时期的诗风,陈衍《石遗室诗话续编》可谓第一手资料,兹录于下:

         “无锡钱子泉基博,学贯四部,著述等身。肆力古文词,于昌黎、习之,尤哜其胾而得其髓。其致吴稚晖一书,不亚乐毅《与燕惠王书》。惟未见其为诗。哲嗣默存锺书,年方弱冠,精英文,诗文尤斐然可观,家学自有渊源也。性强记。喜读余诗,尝寄以近作,遂得其报章云:‘新诗高妙绝跻攀,欲和徒嗟笔力孱。自分不才当被弃,漫因多病颇相关。半年行脚三冬负,万卷撑肠一字艰。那得从公参句法,孤悬灯月订愚顽。’第六句谓余见其多病,劝其多看书少作诗也。《中秋夕作》云:‘不堪无月又无人,兀坐伶仃形影神。忍更追欢圆断梦,好将修道忏前尘。杯盘草草酬佳节,鹅鸭喧喧聒比邻。诗与排愁终失计,车轮肠断步千巡。’又《秋杪杂诗》十四绝句,多缘情悽惋之作。警句如‘春阳歌曲秋声赋,光景无多又一年’、‘巫山岂似神山远,青鸟殷勤枉探看’、‘如此星辰如此月,与谁指点与谁看’、‘判将壮悔题全集,尽许文章老更成’、‘春带愁来秋带病,等闲白了少年头’,汤卿谋不为可,黄仲则尤不可为,故愿其多读少作也。”

        要而言之,钱氏少作,曰:“年少故善愁”(《槐聚诗存·〔杂书〕》)“在青年时代,谁不觉到心头的隐痛?谁不偷空做着星星的迷离的梦?谁不自以为有海洋般深的情,海洋般大的愁?谁不借诗来发泄?”――早年的书评《落日颂》,不妨看成钱锺书夫子自道。少年人多愁善感,没事都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作发呆状,发为诗声,多伤春悲秋之语。笔者不善为诗,少年之时亦写过“柳曳桃摇天尚早,葭苍露白道何长”,“百遍逡巡愁漫息,只堪负手对茫茫”的诗句,莫谓无病呻吟,实有所寄托。倘若少年钱锺书“充满了少年维特而并非奇特的烦恼”(钱氏《灵感》),那么诗中的感情更加多情而苦恼,如“如此星辰如此月,与谁指点与谁看”,似此缘情悽惋之句,《中书君诗》集中比比皆是。

        总得来说,少年人精力充沛,虽愁苦而好“风情神韵”。《谈艺录》所谓:“夫人禀性,各有偏至。发为声诗,高明者近唐,沈潜者近宋,有不期而然者。”。钱锺书之诗,因年少时阅历浅,每为情所触动,不自觉地近似唐音;中年以后历尽沧桑,感慨遂深,自觉向沉潜的宋调靠拢。

        他的宋诗风格改日再谈。就此收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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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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