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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北往事:分小麦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小麦晒干后,就要把粮食分到各家各户。
秋麦二季分粮食,是一道比较难的工序。小队里的会计,要先把全队劳力挣的工分统计起来。麦季工分统计截止到芒种,以后挣的工分就到白露计算秋季的口粮,再往后挣的工分就等着年终决算了。全队有多少工分,按照“人七劳三”的比例计算,也就是人口占百分之七十,工分占百分之三十。
分小麦之前,要张榜公布。根据当年的估产,每家工分多少,每人口粮多少,写在一张大红纸上,张贴在小队办公室前。这也是社员们最关心的事情,家家户户都会围拢在告示前,先看看自家分多少粮食,然后再和别人家作比较。看到分粮比较多的户,都会啧啧称赞,议论纷纷:“你看看人家,每口人比咱多分好几十斤!”“是啊,人家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多,就应该多分,按劳分配么!”
分小麦的时候,先由队长通知到各家各户。大家接到通知后,有的拿着口袋,有的拿着簸箩,面带笑容,站在那里排队。
会计负责过磅,磅秤上放着一个大簸箩,会计把钥匙挂在磅砣上,簸箩蹲在上边,把砝码拨到磅秤的最里边,磅杆正好不高不低,高了就再加点儿东西,低了就再拆下几把钥匙,这样就不用再去皮了。
有两个青年小伙子,负责帮忙,每分一户,过好磅后,他们两个就架着簸箩,倒在一边。有时候,有的人拿着口袋,要求倒进口袋里面。他们就架着簸箩往里倒,有的到进了口袋里,有的倒在了外边。
这个时候,也正是田间管理的关键时刻,男劳力都在坡里点玉米和灭茬,来分粮食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和孩子们。整个场院里就像唱大戏,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东沟里西壕里,说个不停,连会计喊磅的声音都压下去了。有时候会计会大喊一声:“别说了,耳朵都吵聋了!”大家这才暂时安定下来,过了不一会儿,又是如此。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学校没有暑假,只有麦假、秋假和年假。每次分粮我都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给这家争争口袋,帮那家收收粮食。听到人家说一声“好孩子”,比吃了蜜还要甜。
有一次,生产队里分小麦,我和伙伴们照常都在现场。这时候,轮到一位胖大嫂,过好磅后,胖大嫂对那位小青年说:“小李子,给大嫂倒进口袋里,不准倒在外边一粒啊。”
小李子和那个青年一边答应着,一边架着簸箩,来到胖大嫂跟前。胖大嫂叫我和她争着口袋,小李子故意把簸箩往旁边一歪,几乎全倒在了外边。大家看了哈哈大笑。胖大嫂故作生气地说:“小李子,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存心和我过意不去是吧?你呀,今辈子别想说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小李子嬉皮笑脸地说:“胖大嫂,真对不起。我没小心,我找对象还要依靠你帮忙呢。等会儿我把粮食给你扛回家去,你给我传授传授经验,你是怎么样跟大哥谈恋爱的。咱拜你为师。”
胖大嫂笑着说:“这好说,你先行三拜九叩拜师礼,我再给你传授经验。”
另一位小青年插话说:“待要会,跟着师傅睡。”
胖大嫂听了故作生气地说:“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岁不成驴,老来也是个驴驹子。别说人家小李子,你呀,也不会有哪个姑娘看上你。”
小李子笑着说:“胖大嫂,人家说的话有道理,大家都这么说么!”
胖大嫂笑着说:“好呀,现在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也不怕再多一个。一个是赶着,两个也是放着,多一个孩子还能给我挣工分呢。”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那大姑娘小媳妇听了,红着脸,转过头,捂着嘴偷偷地笑。
大嫂把粮食全都收进口袋里。这时,正好是休息,小李子扛起胖大嫂的口袋,胖大嫂跟在后面,往家里走去。
这时那个小青年高声喊道:“小李子,赶紧回来,大家还等着分麦子呢。”
场院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就在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拿着口袋,领着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女孩,一个五六岁男孩。她也没排队,直接来到会计面前。大家都停住了笑声,整个场院里鸦雀无声。那位妇女小声地问:“会计,这次我们能分到口粮么?”
会计看了看大家,轻声地说:“大妹子,大队里有明确规定,队务会也做了研究,今天还不能把口粮分给你。”
那妇女什么也没说,拿着口袋,转回头,含着泪水,领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场院。大家窃窃私语,一会儿又恢复了说笑声。
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问大人,告诉我说:“她丈夫是工人,他是职工家属,家里没劳力。按大队规定,他家要交钱买工分,才能分口粮。”那时每斤小麦才折价一毛钱。可那时工人的工资也少的可怜,一个月才二十来块钱。全家人还要花销,剩不下多少钱,口粮钱都不能按时缴纳。
小李子回来后,继续分粮,大家分到粮食离开了场院。会计对小李子说:“我给你过好磅,你把粮食给五保户李大娘送去。”小李子答应一声。会计把李大娘的粮食装在一条麻袋里,小李子扛起来离开了场院。
那时候,家家户户生活困难,成年累月都吃不到几次净面馍馍,春节时候蒸的馍馍还是一半玉米面、一半面粉。麦季里第一次分到了小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磨面。
那时候没有机磨,都是在石磨上推。我家里有一盘石磨,分了小麦以后,来推磨的很多,我们只好到夜里推。
因为妈妈从我记事起就有病,不能干重活。那天夜里,是我和姐姐、哥哥推磨,奶奶打罗,一直推到半夜。我们睡觉后,奶奶发面子。第二天早上,我们都还没有起床,奶奶就叫我们起来吃馍馍。什么时候蒸出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手拿着奶奶蒸的馍馍,咬一口,是那么香甜。
奶奶和父母都已去世四十多年了,他们一辈子也很少吃到过纯面的馍馍,我也没有享受到母爱是什么滋味。现在,听到孩子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看到孩子们偎依在母亲怀抱里,我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那分小麦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脑海里也会浮现出老一辈人那辛勤劳动的情景。
作者:初绍庆,民间文学作家,滨州市作协会员。在《民间故事选刊》《作家选刊》《今古民间故事》《农村大众》《贵州政协报》《文学大观》等数十家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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