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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曾外祖母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有些文字总能瞬间触碰到人内心深处的情怀,过目难忘。人在世一生会经历许多生死离别,更深刻的是留下的物,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触景生情也尽唏嘘。
今傍晚有晚霞,眼望所及是黄红黄红的,太阳西落在不远处的山背上,空气中弥漫着远处田里烧秸秆的味道。感觉像极了童年在乡下的日子,傍晚时分曾外祖母常带着我在村前那条大马路旁的树下和乡邻们闲聊消遣,看远处延绵的山、看过往匆匆的车。我想念曾外祖母,那个带了我整整一个童年的曾外祖母。
记得最后一次跟曾外祖母匆匆道别,是在舅姥爷那座低矮的老房子前。那段时间曾外祖母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我被大人们一边推进车里一边回头看她,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妈现在怀着你妹妹,你要听话,不要气她。”那时候还小,不懂什么叫“诀别”。后来的一天母亲接到舅姥爷的电话,母亲拿着电话听筒一句话没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就是告知曾外祖母离世的电讯。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甚至都忘记了那一年我是几岁。
我追思着,童年那些和曾外祖母共处的记忆从内心深处喷涌而来,热烈翻腾,往事像荧幕上的电影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乡里那一整片的菜地和果园、旧时全乡人日常饮水仰赖的老井、长有许多野生药草的肥沃的闲田、房子后的小山包和竹林、屋前水牛和水鸭共处的大水塘、养鱼养虾的池塘……那些旧日我热衷于尾随曾外祖母逗留的各个“乐园地”,在脑海里像一张张定格的旧照,铺天盖地而来。
曾外祖母一生经历了土地改革、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一直到新中国。她的妙龄恰好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从小城的中心嫁到了乡下,为人妇、为人母,生下了我的外婆和三个舅姥爷,在内柴米油盐、相夫教子,在外与人为善、胸怀宽广。听说老人家从前就算在全家经济十分拮据的时候,也不忍心看着周围比自己困难的人挨饿受冻而紧缩开支去接济别人,一辈子虽没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倒自然在远亲近邻有着很好的声名。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全职照料我日常起居的“重任”是交给曾外祖母的,这自然是一件苦差事,但一向爱子爱孙的老人家却乐此不疲。我在蹒跚学步的时候特别好动,一在家里呆久了就闹腾。曾外祖母就时常背着我走过横横纵纵的小街到外婆家,她一路背着我,总是大汗淋漓,就算冬天了也是汗津津的。可每每到外婆家连杯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完,我又哭闹着要回家,于是曾外祖母又不得不背着我穿街过桥,原路返回,弄得外婆常不忍于自己老母亲的劳累而向我的母亲“发难”。那会儿我还不记事,这都是长大后闲聊中外婆告诉我的。
后来再长大一些,我到幼儿园上学前班了,曾外祖母自然喜欢回到能和同龄人朝夕相处的乡下,于是我和曾外祖母相处的成片的时光就剩暑假了。那样的日子里我就像脱笼的小鸟,释放天性,跟着大人们捕鱼、赶鸭子、摘菜、赶集、下河游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不快活。有一次,在曾外祖母的老屋前,我看到一只鸡呆立在屋前,身子不停地往下淌水,我以为“这只鸡怎么还尿尿了呢!”印象中的鸡分明可是不排尿的呀。我惊呼着跑去喊曾外祖母。老人家听完我大呼小叫,乐得哈哈大笑,说那是刚刚误入水塘被她“救”起来的鸡,又跟我细细讲明了鸡日常排泄的方式,我才恍然大悟。又诸如西瓜是藤生植物结在地上,萝卜是长在地里的等类似常识,大多都是曾外祖母在生活中教给了我。
从前去舅姥爷家都是由父亲驾车,现在再去多是由我来驾车,每每这样在路上,我总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场景。那会儿常常举家外出游玩,外婆晕车,常不愿意同游,总乐意选择担负“后方保障”的任务,但曾外祖母却乐于奔波。印象极深有一次又举家出游,我偎着曾外祖母,听大人们不停地谈天说地,我听到曾外祖母说“我就乐意坐车,要是现在还可以呀,让我当汽车售票员我也很乐意啊。”大家都哄笑着,我说:“老嬷,以后长大了我要买一辆车,天天开车载你玩儿……”如今我拿到驾照也五、六年了,只是曾外祖母没有等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现在回乡下,泥泞乡道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路边上的田地也都陆陆续续矗立起了新建的楼房。跟曾外祖母同龄的邻里长辈在世的也没剩几位了,童年里同我一起疯狂的小伙伴们都在外务工或在家务农成家了,到处乱跑的小孩也多是我不认识的。我突然想起贺知章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时间不能倒流,
就像秋天掉落的叶子不能重回树上,
就像西边落下的太阳不能从西升起,
就像碎落一地的镜子不能重圆如初......
但就算曾外祖母已经走了好些年了,她对我的爱没走,而我对她的爱也依然没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如此我们这一辈人始终还和舅姥爷一家密密牵连。
今年是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和父母亲去乡下给舅姥爷舅姥妗拜年。见到我们回去,已然步入老年的他们忙里忙外准备了丰盛的餐食,家长里短,嘘寒问暖。那天我拿自己的工资给舅姥爷舅姥妗备了礼物,我想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们体会到我的心意,心中一定会是欣慰的。
从思念的情绪回过神来,猛抬头,天边已悬挂起一轮浅浅泛白的满月……我想起了唐朝王建那首《十五夜望月》:

“中庭地白树栖鸦,

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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