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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兴民间“哈酒”那些事儿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在博兴,凡是入口而饮的动作都称为“哈”。博兴人称喝水叫“哈水”,喝粥叫“哈黏住”,喝酒叫“哈酒”。说起博兴人“哈酒”,尤其是在博兴民间,绝对不单纯是为了品酒,而是“哈”的一种文化、一种修养、一种讲究、一种高尚的情趣。

在博兴民间,“哈酒”可是一个技术活,一种特有的乡土文化。古人有云: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如果你连“哈酒”都不会,那你还会干啥?因为“哈酒”的人不但要会聊天,会沟通,懂政治,懂娱乐,能熬夜,能早起,而且还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朝鲜发射导弹啦,美国攻打伊拉克啦,北京动物园老虎咬人啦,火星发现人类啦,陕西出土文物啦,等等这一切,无论是国际的、国内的、天上的、地下的,还是东家长李家短,王家他二哥一只眼,“哈酒”的人得都知道。即使不能讲得头头是道,也得略知一二。

有人说了,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不光腼腆也不会评头论足,我们就单纯“哈酒”还不行吗?你想啊,要是一桌子人都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低着头静静地吃菜、“哈酒”。饭后临别互相握手,只听旁边一人说道:“哎呀哦,孩他妈,好巧好巧,你也在这屋吃饭啊?”还有一个人,不大会说话,有一次请生人吃饭,席间实在没有话题,就问客人贵姓,客人说姓张。他又沉默了一会,想了想实在没有话题可说,就说了句:“这年头,你姓张也不赖啊!”真要到了这种地步,场面活跃不起来,那这饭吃得就没有多大意思了!所以,在博兴民间“哈”起酒来,没有点“技术”是不行的。

除了“技术”,博兴人“哈酒”哈的还是一种特有的乡土文化。博兴县在周代就是蒲姑国的国都,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初期的治所所在地,是汉孝子董永故里、中国厨都、全国著名的戏曲之乡,中国八大地方剧种之一的吕剧就起源于博兴县吕艺镇。深厚的文化底蕴,使得博兴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待人接物等各方面都非常讲究。这种讲究在民间酒桌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以前,结婚、新生儿“圆耳朵”(南部乡镇称“送米”)等“坐席”时的座次是非常讲究的。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冲门坐的那两位客人叫“上席”,与上席相对的叫“陪客(kei)”。坐席时,只有先把“上席”安排好了,其他人才能找位置坐好。安排“席”,什么人坐上席,什么人陪客,什么父子不同席以及鱼的摆放方法等等,都是有讲究的。如果安排“席”的人安排错了,很有可能惹恼了客人,甚至给主家掀了桌子,不欢而散。曾经,邻村的张大爷去“坐席”,上菜的小伙子年轻不懂规矩,就把鱼放反了,使得鱼头朝了西。按照老辈规矩,鱼头应该朝东,坐席时鱼肚子朝着“上席”,当供品时则是鱼脊朝着神位,这叫“活吃肚子死吃脊”。这下可惹恼了张大爷,他忽地站起来,一拍桌子便大声训斥:“这家还有没有懂人事的?不知道上鱼咋上吗?”说着便走出门外,要套马车走人。他这一闹,可把上菜的小伙子吓坏了,一溜儿烟地跑出去汇报去了。不一会儿,这家的长辈都过来了,不停地赔礼道歉,说尽好话。最后,“陪客”自罚了十二盅酒,鱼又重新上了一条,才算平息了此事。

“坐席”期间,一家一道、街里街坊的人会到“席”上敬酒。敬酒也是有讲究的,敬酒的人进去坐下以后,须先自己哈“一年(喝十二盅)”或者“半年(喝六盅)”后才能动筷吃菜,然后再挨个敬酒。敬完一圈,也就二十来分钟,却是一斤白酒已经下了肚。此时,酒劲已经上来了,说话也不直溜了,能一摇三晃地回去,没“出溜”到桌子底下就算好的了。所以,往往去敬酒的一个接一个,坐上席的人要是“哈酒”的话,能撑到“散席”也算是大酒量的了。

现在,人们都去饭店吃饭了,不再使用八仙桌,改成了圆桌,但是规矩还是有的。一般情况下,冲门坐的是主陪,主陪的右手边坐的是最重要或者最尊贵的客人称为主宾,左手边坐的是副宾,和主陪相对的人是专门配合主陪开展工作的叫副陪。这四个人安排好了以后,其他人的座次就无所谓了。一般而言,主陪和副陪不但酒量大,而且能说会道,能把整个“哈酒”的气氛带动起来。主陪主要是统筹全局,全面主持“哈酒”工作。副陪主要是倒酒倒水,配合主陪让客人们多“哈”点酒,直到“哈”得一溜歪斜尽兴为止。主陪和副陪的配合,是饭局中客人能不能“哈”到尽兴的关键。菜上来以后,主陪便开始发话,无非就是点明今天的主题——“哈酒”的原因,然后再规定第一杯(指的是白酒)几口“哈”完。第一杯酒一般都是七口“哈”完,借“七上八下”的寓意,图个吉利。然后,从第二杯开始,按照先主宾、副宾,再其他人的顺序依次敬酒,敬完一圈下来基本都能“哈”三四杯(约一斤白酒)。要是谁在第一杯上耍心眼、使计谋,光想着“咪拉”(嘴唇碰碰酒,不真喝),量不见少,那他很可能在饭桌上就成了大家“攻击”的对象。到最后,往往是“酒少哈不了,还赚了个贾儿马洒。”大家都要求“哈”干的时候,你要是不“哈”干,旁边的人会说你“养鱼”,要是剩的很多,说不定会笑话你养的是鲸鱼。边笑话你边催促你:“哈喽哈喽,我给你压上!”“哈喽”是喝掉的意思,要是有外地客人在场,还以为博兴人都会说外语呢。在饭桌上,不“哈酒”的或者“哈”啤酒、红酒的,往往对“哈酒的标准”不能提出不同意见,因为他们“哈”的酒度数低,所以不给他们发言权。如若是吃饭来晚了的,往往也是大家开玩笑的对象,他要是对“标准”提出不同意见,立即会给他扣上“赶集来晚喽,事还不少来”的帽子。

在博兴,能“哈酒”的人一般都性格豪爽,爱广交朋友,为人实在。有的时候,“哈”得高兴了,主陪和副陪有可能互相“哈”起来没完没了,一边掰着指头称兄道弟,一边喊着:“待要好,副陪把主陪哈倒!”然后大家头一仰,就把酒干了。此时,鼓掌声、呐喊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整个饭桌上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在以前,博兴人请客吃饭是要找好几个酒量大的人作陪的,必须把客人喝醉才行。客人喝不好,那就是招待不周,是被邻居笑话的。在博兴,每个村庄总有那么几个场面人,长相倜傥,能说会道,有些酒量,每家来了贵客害怕短了礼节,慢怠了客人,总要请他们去陪客(kei)。一来二去,架不住礼道多、说话多、哈得多、吃得少,哈着哈着就哈多了。博兴地自古多水,酒席的最后一道压轴大菜,也称作“大件”,多为鲤鱼。说某村某人,陪了一辈子客(kei),吃了一辈子酒席,从没见过“大件”——从没见到上过鱼。咋的了?不等“大件”上来,他早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还有一个故事,说是某公司一人喝醉了酒回单位开会。领导在台上讲话,他在台下打呼噜。旁边人戳他一下,他呼地站起来,说:“不哈了,上饭!”会场一片哗然。这样的笑谈,几乎到处都有,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

在以前,过年走亲戚,主家会拿出最好的酒,敬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都喝得“浮鲁浮鲁”地出溜到桌子底下才算完事。所以,春节期间,你经常会看到骑着车子一溜歪斜地或者躺在马路边呼呼大睡的醉汉。有一个姓李的年轻人,去赶集时被亲戚留下吃饭,哈醉了酒,连人带自行车翻到了沟里,着急忙慌地好不容易从沟里爬上来,看到他二舅站在一边,舌头直溜溜地说:“哎呀!赶舅啊,集!”他二舅看他醉得神志不清,气得跨上自行车就走了。周围的人一阵大笑,他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怎么回事。

如今,人们为了健康不再像以前那样使劲劝酒,能“哈”的就多“哈”点,不能“哈”的就少“哈”点或者不“哈”。人们坐在一起,在推杯换盏中增进了友谊,促进了感情。虽然相互之间只是开开玩笑,但整个酒桌的气氛却异常高涨,人人都像“哈”足了陈年佳酿,面带桃花,其乐融融。

作者:满学伟,博兴县吕艺镇人,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博兴县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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