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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娘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姥娘今年已是91岁高龄,算得上高寿老人了。姥娘膝下有我母亲他们姐弟七人,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姥娘也在晚年享受了她应得的幸福。

作者母亲与姥姥合影

腊月十六,是姥娘的生日。七个儿女都在每年的这一天形成了惯例一起来到姥娘家里,为老人祝寿,我们这些孙辈的无论多忙多远,在这一天也齐聚姥娘家,热热闹闹地为姥娘过生日。这一天也是姥娘最开心、快乐的一天。舅舅、姨们说着笑着,孩子们打着闹着,姥娘搂着重孙哄着亲着,喜庆欢乐的气氛弥漫着整个农家小院,惹得路过门口的街里街坊无不羡慕,纷纷称赞姥娘有福。

可是今年农历的11月份,一向身子骨硬朗的姥娘突然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去医院检查后得知是肝癌晚期,医生还下了病危通知书。再住院治疗已毫无意义,经母亲他们姐弟几人商量后,决定回家保守治疗,静待后事了。

今年的腊月十六,舅舅特意把姥娘的生日大操大办。这一天,不管是上班的舅舅、姨,还是在外地工作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都携家带口前来为姥娘祝寿。举家上下,近四十口子人,但却没有了往年的热闹气氛。席间酒喝得少了,院里的笑声少了,在祝福姥娘生日快乐的同时,也悄悄谈论着姥娘的后事如何安排。说话声不大,但每句话都像一根根尖锐的钢针,扎得人心里疼痛……

 姥娘是个性格开朗、意志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好强从不服输的人。她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经历了那些饥饿贫瘠的年代,为了活命,她领着儿女跑到山里逃荒要饭,硬是把儿女们拉扯大。姥娘心慈面善,邻里百舍有求必应,见人不笑不说话,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好心人。姥娘心灵手巧,我和妹妹小时候穿的鞋都是她做的,冬天穿的蒲窝也是她拧的。

作者(左)与姥姥合影

从小我就是姥娘最疼的人。八、九岁的光景,每到星期六我都独自跑到姥娘家住一宿,星期天下午姥娘总是给我买上糖果,然后让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舅送我回家。我永远也忘不了姥娘手扶着篱笆门、踮着小脚目送我的情景,直到看不到我们的身影,她才转身回院。

姥娘家的院子里有一棵葡萄树和一棵枣树。每年夏天,葡萄树爬满整个葡萄架,绿油油的叶子丛中长出一串串诱人的青葡萄。忘不了那时姥娘摇着蒲扇,在葡萄架下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更忘不了我一次次伸手去捏那硬硬的青葡萄,那馋劲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姥娘总是笑着说:“兵呀,别急,等它熟了我第一个摘给你吃。”暑假里,我在姥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小舅在生产队里加班打麦场挣回来几根油条,姥娘总是拿给我先吃。秋天的枣树也很诱人,七月十五前后,满树的小枣青里透红。我每次到姥娘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树摘枣。姥娘怕我从树上摔下来,又不敢大声责备,每每都是急得仰着头在树下团团转,不敢离开半步。

姥娘和她的五个女儿

据母亲讲,姥爷年青时也是一个生意人,开过暖房,赊过小鸡,也养过鸭子,卖过鸭蛋。姥爷心灵手巧,日子也比一般人家过得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我记事起姥爷在我印象中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什么营生也不干,并且有抽烟喝酒的嗜好。这样一来,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家中大部分的花销是靠姥娘和姨们拧一些蒲团、编一些蒲扇辛苦换来的。但生活无论多么拮据,姥娘从来没让姥爷断过酒烟。俗话说“穷似煎,饿似炒”,在“揭不开锅”的时候,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有时还发展到大打出手。

记得有一次,放寒假后我到姥娘家住下了,半夜里的大声吵架把我惊醒,猛睁眼看时,姥爷凶神恶煞般举着水壶正欲向姥娘的头部打来。我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姥娘见状慌忙将我搂到怀里,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颤声地安慰我说:“不哭,兵不哭,有姥娘在,不怕啊。”姥娘紧紧地抱着我,自己咬着牙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瘦弱的身子随着我的哭声抖个不停。在那一刻,姥娘的委屈早已被我的哭声掩盖了,姥爷也就此罢手。那一夜,姥娘抱着我在土炕的一角一直坐到天亮。

姥姥与小辈合影

姥爷不听姥娘的劝告,最终因饮酒过度得了脑血栓,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早期还能下床迟缓地挪动,后来直接卧床不起,拉尿不知,一躺就是十一年。虽说儿女们孝顺,但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姥娘义不容辞地挑起了侍候我姥爷的重担,姥爷的吃喝拉撒通通压在了姥娘一人身上。偶尔闲暇时,姥娘还不忘编些蒲扇等小物件换点零钱补贴家用。姥爷到去世也是烟不离手,姥娘还是尽量满足他。姥爷病重期间大脑不受支配,高兴时哭哭啼啼,伤心时也泪流满面。仿佛只有泪水才能洗清自己的罪过,只有哭泣才能还清姥娘相濡以沫的亲情。姥娘并不理会这些,也从来不在姥爷和舅舅、姨们面前说埋怨的话,仍然一如既往地悉心照料,从无半点怨言。直到姥爷咽下最后一口气,姥娘也没让他身上生过一丁点儿褥疮。姥爷走了,走得很坦然。望着远去的灵车,姥娘长叹一声,忍了多年的泪水终于像打开了闸门一样倾泻而出,顺着她那消瘦的脸颊长流不止,打湿了她那件穿了多年的深灰色的大襟褂子……

含饴弄孙

我又一次来到姥娘的病榻前,还未开口,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姥娘还是倔强地将身子斜倚在叠起的被褥上,骨瘦如柴的双手无力地硬撑着。双手十指早因血脉不畅而变成了青黑色,满脸的皱纹下便是那硬邦邦的颧骨,暗淡无光的双眼深深地陷在眼窝里,紧闭的双唇不时地颤抖着。我不知道病到这种程度会是怎样的痛苦,姥娘却始终不肯在我们面前呻吟半声。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愿姥娘的痛苦少些,再少些……

作者:柳桂兵,博兴县老湖滨毛园村人。文学爱好者。现供职于天龙红木家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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