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
景卫平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我，爱过的地方。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的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当汽车CD响起这首优美的旋律时，儿时故乡麦收的画面，就浮现在眼前。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每年的芒种前后，就是繁忙紧张的麦收时节。因炎夏天气多变，成熟的麦子最怕风吹雨淋，农谚称收麦为龙口夺食。报时的鸟儿在田间飞南飞北，一声声地叫着：算黄算割！算黄算割！记得小时候听母亲讲过这样一个传说：从前有个地主老财，种了几百亩地的小麦。麦收时节，地主手搭凉棚，望着翻滚闪耀金光的麦田，喜上眉梢。他让家里的长工们提前用碌碡光好场院，磨好镰，备好木杈扫帚，套好大车，择吉日开镰收割。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狂风暴雨把已经黄熟的小麦，全击伏在了地上。地主老财气得眼冲血光一命呜呼，化作一只报时鸟，飞在村庄田间，一声声地催促人们：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千万别误了农时。每当听见这只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响彻田野，各家各户就忙着收拾夏收时的器具，准备开镰收麦。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晌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署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诗人白居易《观刈麦》中的诗句，无比真实生动地再现了以往关中农村麦收时节的画面”。那时父亲披星戴月的忙着抢收麦子，几乎是守着麦子吃住在麦田场院里。实在困乏了，就倚着麦垛睡一会，那神情疲惫而踏实。当大人们挥汗如雨忙着抢天气收割碾打小麦时，孩子们也没有闲着。我们不是烧水送茶饭跑腿，就是一大帮孩子去生产队的地里拾麦穗。“黄金落地，老少弯腰”。当生长队的一大片麦田刚收割完，孩子们就像一群寻食的鸟儿，落在地头，开始鸡啄米似的猫着腰拣麦穗。大孩子们眼疾手快，眨眼的功夫左手拿不下了，右手也满了。他们把两只手的麦子合在一起，扯几根麦秸，一缠一绕一挽，一把麦把子就放进了竹筐里。小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尽管手挽的篮子磕磕绊绊，但他们的小篮子一会儿也冒起了尖。邻居的姐姐双手像耙子似的拾得飞快，真叫人又羡慕又不服。当孩子们每人都扛着自己捆扎起来的麦捆或提着往外掉麦穗的篮子凯旋而归时，心情和正在收割庄稼的爹妈一样愉悦充实。尽管热汗长流，尽管针尖一样的麦芒扎得人生疼，但饱满的麦穗溢出的清香和堆得小山似的麦垛子，让人觉得欣慰踏实，让人觉得日月光景有了奔头，有了指望。孩子们捡的麦子多，得的实惠也多。母亲总是变着法儿犒赏我们，素日里难得出笼的大白蒸馍、葱花煎饼，蘸着油泼辣子尽饱咥，还可以用麦子换西瓜、桃子、李子等水果和货郎带来的各种小玩意。因此孩子拣麦穗的积极性很高，平原上的麦子拣完了，就三五成群的又去山上拾麦穗。
在山上拾麦穗的乐趣可多了。孩子们像一只只快乐的小甲虫,阳光下缓缓的在麦香四溢的山坡上蠕动。拾得竹筐满了或能扛起一捆来，就找个阴凉地歇一会。有时还会意外在麦茬地里发现带着斑点的鸟蛋，或尚没长毛羽的雏鸟。奶奶不让我们碰那些鸟蛋和雏鸟，免得鸟妈妈发急伤心。女孩子采来各色野花插在辫梢发髻，或在花丛中蹑手蹑脚扑蝴蝶玩；男孩子更是淘气，不是逮蚂蚱，就是寻蝈蝈,有时误捣了野蜂窝，成群的野蜂像轰炸机一样嗡嗡的追来，吓得野小子们作鸟兽散去，被蜂蛰的孩子往往眼涨脸肿得惨不忍睹。最悠闲的莫过于坐在树荫下，嘴里叼着麦秸秆编逮蝈蝈的笼子，或者躺在草地上吹口哨，讲笑话，逗得同伴们们叽叽嘎嘎挤眉弄眼地大笑。
晚上，场院上灯火通明，脱粒机轰响着，孩子们帮大人们在脱粒机后拉麦捆，又是生气勃勃的搬运队。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麦垛子前，全是像蚂蚁一样忙碌的大孩子，几千个麦捆被我们搬运到机口前，然后被大人送进机口，机器生猛吞吐，金灿灿的麦粒源源不断从机身一侧的风口涌出。一帮孩子累得趴在麦草堆里歇气，另一帮孩子就又冲上去，干的热火朝天。汗水加上尘灰，孩子们个个成了大花脸，但晚上却能吃到主人家炸的油饼、放了芝麻、花生的麻辣汤。第二天准能在麦草里找到几个睡得正酣的孩子。正因为孩子们和大人一起劳动，才真正懂得了“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艰辛付出，才真正能品砸出捞面、蒸馍中溢出的香味儿。
如今，农耕时代麦收的景象，完全被轰隆隆的机械化所取代。那些锃亮的镰刀、铁叉和麦地里闪着金光的麦垛子，场院中碾打扬场的景象，已成为记忆中的老照片。白发的老爹时常蹲在后院的储藏室里，望着镰刀木杈等农具发呆，那悠远的眼神，似乎遗落在闪着金光的麦田里。孩子们也不再放忙假了，繁重的课业负担和网络时代的动漫世界已经主宰了孩他们的童年。农村有些地方成了工业区或者果蔬区，看不到麦苗青青，麦浪翻滚的画面，嗅不到从麦子的体内散发出的醉人的芬芳。孩子们成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农盲，完全丧失了在田间劳动的乐趣，自然体会不到“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内涵。听到风吹麦浪这首歌，不只唤起了心头的缕缕乡愁，我多么祁望在广阔的田野里，给孩子们开垦一顷良田，教他们春天插秧播种，夏天耕耘劳作，秋来挥汗收割，让他们尝尝碾打晾晒的滋味，体会把酒话桑麻的甘苦。这样的田园教育，岂不是惠及子孙乐亦无穷的诗意人生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