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李老师的日记（小说)】 /冯晖

泾渭文苑 202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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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的日记（小说）

冯晖

爱岗敬业的李老师是弥家塬小学的一位老师。她是恢复高考制度后考上大学的人，也是这个地方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大学毕业后本来是可以在城里生活的人。她看到家乡孩子上学太难了，她上学就历尽艰辛。经常光着脚从河水的淌过，经常被大雨淋的感冒咳嗽是家常便饭。她就励志要给自己村办一所学校，让这里的孩子别再为读书发难了。

一提到弥家塬人们可能认为是辽阔的平原，实际上它开始叫弥家沟，这里的小伙找不到媳妇，这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她们都远嫁外地了。这里的小伙也很白净帅气。但人们一听弥家沟人们就摇头，后来就把村名改成弥家塬。这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但四面环山，出门不上坡就下岭。在两省三县的交界处，真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只有河滩有几十亩水浇田，大部分土地在山上，都是很窄梯田。这里交通不便，消息闭塞，人们生活贫穷落后。离他们的县城七十多公里，离自己的镇上也也十七八公里。好多老年人一辈子没上过镇上，更没去过县城，更谈不上省城了。塬上早都用上电了，这里还是煤油灯。这里有很多水果都卖不出去。这一切李老师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不为自己读书，她想让这里的孩子都读上书。她大学毕业后就和自己的男友回到这深山峻岭之中。

他的男友是大都市长大的，他们来到这里以后就后悔了，他几次都离开，最后还是丢不下他心爱的人。还是回到这里来。

李老师有四本厚厚的日记本，记录着她们在这里几十年的艰苦奋斗的生活，我就从它里面撷取几页来看看里老师生活和精神世界。

1976年5月6日星期六晴下午雷雨

今天是回家取馍的日子，我为了省钱在学校灶上帮忙混碗饭吃，几周没回家了，今天兴高采烈地回家。当我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快到家的时候，天突然乌云密布，黑压压云像掉下来似的，突然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我连跌带爬快走到河边的时候，四面滚山上的水带着冲下的泥土，小草、树木滚滚而下，怒吼着，真是害怕极了。我差那么一点点被冲走。河水突然暴涨，我一下子过不去了，四面的泥水冲刷而泻，刚才还清清的河水顿时浑浊起来发出雄狮怒吼般的响声。一尺多高的泥水从我脚下流过，里面还带有石块，差点把我冲到。一声炸雷差点炸破我的头，在那一个多少时我浑身发抖，无处站立。平时清清的小河霎时间泥水涨了一人多高，还不停往上涨，泥水很快涨上了岸，冲走了河边田地里的庄稼，我眼看河边的庄稼地在我眼前被泥水吞噬，一块块消失……水真的是害怕极了。我稍快一时我回到家里了，都怪我贪玩耽搁了时间。我站在半尺高的稀泥里，全身被大雨冲刷的像落汤鸡似的，吓的魂不附体似的，像木偶人一般，身体不停地哆嗦，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才停止了打雷，一会儿才没了雨点。翻滚的河面上慢慢地失去了浪花，河面上和以往一样，漂浮着很多杂物，有树木，有家具。不知道那个家又被这该死的大雨冲走了？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在这里建一座学校，让这里的孩子不离家就那读到书……让这里的人们一定要摆脱贫困……

1983年4月23日星期四晴

好不容易学校才进入正轨，一切按照我理想的步伐在向前走着。但我亲爱的他依然决然的走了，我看着他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我看不见了，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身不由己的放声大哭。是我让他走的，我看到他吃不下这里的饭，喝不惯这里的水，整个一个人不停地消瘦，脸色蜡黄，口周围有很多小口子，经常往外流血。我心如刀绞，我爱他，但我不能害他。看到他的样子我真很害怕，我尽可能给他做好吃的，他都吃不下。只是看到他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他口若悬河给孩子们讲一些故事，孩子们个个听的入神的时候，我才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我为了他跑了十几里背回泉水让他喝，他还是喝不惯。我怕他真的在这里有三长两短我没办法给他父母交代，更没办法给我的良心交代。我就动员他回去，他就开始不理我，后来几天都不说话。他那么活泼开朗的人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不想说话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他走吧！我既然爱他，我就要他健康的活着，我只好把他藏在心里。他不管在天涯海角我们的心都永远在一起的。我不能太自私，他还有父母和他的妹妹。只要他在他们身边好好的活着，我就知足了。

当我还没有想完的时候，他不知道啥时候又站在我门口。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很快的把东西往地下一扔过来抱着我就哭，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1984年3月7日星期二阴

中午的时候，三年级张小香突然病了，当时口吐白沫，害怕极了。我抱上她就往塬上跑，跑到半山腰我和孩子一块儿倒下了。在我一时很绝望的时候，大队书记骑着摩托车下来了，他一看到这光景二话没说就叫醒我，把我和孩子带上就往医院赶。到镇上医院一检查，不行，他又带上我和孩子望县医院赶，当我们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医生说再迟一会儿孩子就有危险。因为路太难走了，真的颠簸的真厉害。这个孩子父母离异，父亲去外面打工就没音讯，是孩子和快八十岁奶奶一块儿生活。本来奶奶说什么都不让她上学。我们为这孩子到她家里跑了半年，说好一切都免费，我们还答应每周周末去给孩子家拾柴火，她奶奶才答应孩子上学。孩子一天也很忙，她很爱学习，知道自己上学不容易。但家里特别贫困，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村上也想了很多办法，这样的情况村上就十几家。村上有时候也没办法。孩子主要是营养不良，经常都吃不饱，还何谈营养呢？今天好在书记跟着，不然药费都成问题了。那时候还有没有“医保”，啥费都要自己掏，不交钱，不用药。我在医院陪了孩子三天三夜。孩子病情基本上稳定了，村上来人才把我换回去。因为学校里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全校要五十多个学生，四个年级。一个人根本看管不过来。一周后孩子才出院。

1985年2月17日星期二晴

生我女儿的时候，婆婆一定要文回省城去生，我实在离不开，我就想生在这里，让我母亲照管。婆婆和公公都不同意，我一直上班，我回去那天晚上就生下了，是女孩子，婆婆心里不高兴。但嘴上没说，只说:“你看多危险，要是生在路上多危险啊？不然要出人命的！”孩子出生十天后，大队书记一行四五个学生家长来看我，从那以后就陆续有学生家长和学生来看我，你们不知道，他们来一回多不容易啊！早上三点多就起床往塬上走，那坡陡路长，光坡就十几里路，有些路段路很窄，弯很急，晚上走路很危险！真的。六点才能上塬，还要走十几里对镇上坐车到县城，到县城一定要赶上第一趟九点钟的车，十二点半才能到省城。来说一会儿就要走，不然就赶不上两点钟的车回去。来的时候还要带鸡蛋等土特产。走路多不方便啊！来抓紧吃碗面就往回赶。我不让他们来，有挡不住他们。我孩子还不到满月我就返校了。婆婆不让我走，她说:“你去那深山老林，不遭际一身病才怪呢？”我为了不让学生和家长们来回受罪我执意回校了。

五年后生儿的时候，条件能好点，那时候村里人一上塬就能坐上车。一切都方便多了。

两个孩子都在省城里生的，一生下我就走了，每年都不能回去。孩子的吃喝拉撒都是爷爷奶奶管着，我和我老公回去的很少，只是寒暑假回去住几天。平时都没时间回去。孩子见了我们真是相见不相识！一见我们就躲在奶奶身后。让人真的很难受，但一想这几年这里的学生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中学、高中我就很欣慰，我们的心血就没有白费。

1985年10月7日星期二阴

李秋婵父亲病逝了，秋婵来学校要退学，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母亲需要人照顾。

李秋婵是我们俩跑了半年多才动员回来的众多学生的其中一个。她家住在这座山后面的半山坡上，离学校有四里多山路。家里本来有个弟弟，在弟弟五岁的时候，不知道是啥病还没有抱到医院就死在半路上，她母亲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连续哭了十多天一下子眼睛看不见了。这个母亲也是一个天下最可怜的人，被老公从山外骗到这穷山沟里来，从此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使她就伤心欲绝，当她决心和她守候一辈子的时候，他的老公又和别的女人粘在一起不回家，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忙碌。他对这个家不管不顾，长年不回家。他后来还不停地换女人，把他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部都花在这些女人身上，经常把自己累的像乞丐一般。最后有病没钱看，也没人给看，快死了人家送了回来。死在家里，老婆孩子和亲友们把他埋掉。老婆这么一折腾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家里唯一女儿才十二岁，她很聪明，我们动员来的时候都已经十岁了。她在二年级读了一学期，识字关就过了，第二学期就读三年级，她的数学学的特好，语文后来也赶上了。这个孩子特聪明，学习好，思想也好！小小年纪没有被困难所吓到，反而很坚强乐观。还主动帮助很多小朋友和大人。我们实在不想让这么好的孩子不读书明理。我们就答应轮流去照管她家的生活。和很多同学一道共同去帮助这个家，让李秋婵上完学。我们同过很多渠道捐款，给她母亲治疗眼睛，使她的视力渐渐地恢复，后来真的恢复的很好，也能干活了，八年后，李秋婵考上了省《交通大学》，我们也很欣慰，他母亲跑的更快了。

1986年8月2日星期二晴

这个假期本来一切都安顿好了，本来打算回城里陪陪孩子，培养培养感情。但放假的时候，有很多家长找来说他们准备把孩子从亲戚接回来读书，先后找来的家长有几十个，这样的话，教室就坐不下了，就得扩建教室，村上也答应在窑洞两边盖两座八间教室，这事我们本来是不管能行的，但我们想，村上本来就不富裕，劳力不多。这几年年轻人也都去了城里，村上剩下的都是年老体衰如果我们不管的话开学孩子们开学就进不了教室，那就会影响孩子的学习，那多可惜啊！

我们就像民工一样，整整干了三十天，我啥都不怕，啥活都干，那里缺人那里干，我拉胡基，在房上，架上接胡基，接转，搭泥等等活都干，一个暑假晒了几十天，脸黑的像个男人，因为我大多时间不戴帽子，脖子上搭个毛巾。外来参观和检查的领导都以为我是出钱顾来的帮工。当领导知道我是老师的时候，都和我握手称赞。

那几十天我很少休息，我老公我不让他干重活，因为他从来没干过活，让他吃饭的时候看场地，晚上看工地，再干一些轻松点活。就这样把他都累坏了。一个暑假瘦了二十斤，他真的瘦的让人担心，我让他回城里去医院检查一下，他睁着大眼睛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嘿嘿笑笑！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我一下子变的像一个村妇一样，又黑略胖。

我们不分昼夜的干了四十天多天，学生才赶开学及时进了教师。开学了我们又忙起来了。有很多学生因为我的照顾他们都喊我们爸爸妈妈。只有我的孩子从来没叫过一声爸爸妈妈。我稍嫌一会儿想起这事就不由自主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们女儿上初中了，儿子上六年级了，我们这么多年陪他们的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一个月。过年都是三十回去，初五就走。还有好多年因大雪封路没车回去。他们对我们不生疏才怪呢？

1986年9月10日星期四晴

开学了，学生一下子增加了四十多个人，要开设四个年级，全校近七十多个学生，桌凳也不足，老师也奇缺。我跑学区，跑镇上，一下子解决真难。桌凳我从中心小学的库房里搬出了残缺不全三十多套桌凳。找人拉回去修理一下就好了。就是教师我磨破嘴皮子才要了一个老教师，他马上退休了，只能教一年级数学。村上还要给他管饭。这学期我们俩就忙坏了。各个方面的事都要我们俩管。再加上普及六年义务教育工作。我们真的不分白天黑夜的忙着。好在我们的学生在我们的教育下还比较听话，除过好好你追我赶的学习不会再发生啥事。还能主动打扫卫生，给老师烧水等等，让我们在教育这一块省事多了。我们忙起来还比较省心。我们一直是这个教室上半堂课，又跑去那个教室上半堂课。学习自习我们都没时间去管理，他们都比较听话。就这样我们不知道忙了一年多，才调来两位年轻教师，我们稍能轻松一点。后来我们的学生大学毕业后来帮我们的忙。我们这样虽然辛苦，但只有看到他们茁壮成长，心里还是要说不完的快乐。（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