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晚课,走在归家的路上,车流如织,疾疾而去。一串串尾灯如溢彩霓虹,蜿蜒涌向远方。素喜川藏立交,一则那杨树挺拔威武,二则那路灯温馨如豆,恍惚间竟有了儿时的感觉。 煤油灯下,温暖相伴小时候,还没通电灯,夜色降临,家家户户便点起小小的煤油灯。那咖啡色的玻璃瓶便是主体,里面装满了满是气味的煤油。一根小小的铁管通过瓶盖直入瓶里,一根用棉线搓成的灯芯钻入其间,两端露出,上面一截燃烧,下面一截汲油。 灯光如豆,兀自摇曳,屋内隐隐约约。一家人的活动相继登台,小小的煤油灯则在各条战线上竭尽所能,大显身手。 灶台上灯光幽幽,妈妈洗菜切菜,有条不紊。那不多的菜样,在妈妈的三下五除二中,转眼变成块,变成片,变成丝,尤如魔术天成。那切菜之声,当当作响,回荡厨房,宛如贝多芬的奏鸣曲,虽然当时农村的大喇叭里每天只播“泉水的叮咚,泉水的叮咚,泉水的叮咚响”。一番忙前忙后,妈妈开始炒着那并不丰富的菜肴。一丁点儿油下锅烧熟,伴随着菜丝的加盟,菜锅里霎时热气升腾,吱吱不绝。灶的另一边,奶奶不时往炉膛里添着柴火,红红的火光从炉膛散将出来,与煤油灯交织着,氤氲着,映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慈祥而温情,也映出妈妈瘦削的脸,清秀而疲惫。 饭桌上灯光微微,爸爸正核算着村民们当日的工分。大大的报表上密密麻麻,小小的我不识那些汉字与数字,只知道那些线条组成了一格又一格,宛如我与小伙伴们跳房游戏的空格。而不时响起的算盘声,噼噼啪啪,与妈妈的锅铲声声,遥相呼应,和谐有致。 当妈妈饭菜准备出锅,爸爸业已把几乎铺满整桌的报表折叠完毕。煤油灯在我们的簇拥下放置饭桌一角,将我们那可怜巴巴的几乎不见油水菜肴照亮。一锅“一吹三波浪,狗都撵不上”的稀粥,就着如豆的灯光,就着酸倒牙的泡菜,被我们一扫而光。 饭后,微光氤氲里,妈妈剁着似乎永远剁不完的猪草。爸爸边唱着“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边洗着那没什么油腥的碗。奶奶则在一旁纳着鞋底,一针又一针,一行又一行。我和弟弟则开启与小狗逗乐的模式,小狗撒欢,我们傻乐。煤油灯下,温暖相伴。 白炽灯里,温馨相随记不清是哪一天,村里通电了,屋内正中垂下一段长长的电线,悬挂了一盏葫芦似的灯泡,后来从课本里才知那叫白炽灯。开灯的一刹那,从未有过的明亮照彻屋内,也照进了我们渴盼多年的心里。此时此刻,告别了煤油灯的幽微,告别了那烟尘的熏黑,我们似乎有了盘古开天辟地的神气,也有了城里人一样的傲气,也挥别了“何当共剪西窗烛”的繁琐。 那细细的灯线一拉一扯,那圆圆的开关一嘀一嗒,光明与黑暗尽在我们掌控之中。或许是少见多怪,我和弟弟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轮番拉扯这新式“玩具”。那灯泡忽明忽暗,那灯光若有若无,让我俩倍觉欣喜,也倍感神秘。突然,灯熄了,任我俩怎么拉扯,怎么期盼,它都无动于衷,呆若木鸡。正在忐忑不安时,爸爸特有的浑厚的声音传来:“总闸关了,节约用电。”从此,那“玩具”只能在暮色阑珊里开起,接替阳光,明亮家里。 尽管灯下的字迹有了从未有过的清晰,尽管不再需要时不时费力去挑长灯芯,尽管爸爸报表上多如蚊蚁的数字不再把眼睛瞪到生疼,但为了节约,我家的灯泡总停留在一个数字“15”。虽然为使光线集中,灯上特意加了一个罩子,但那灯光与今天动辄一组灯火通明相较,仍是那般荧荧如豆,欲说还休。 尤忆黄昏时分,家家户户亮灯了,那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祥和的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从田里归来,拍去尘土,洗菜做饭。也有踩着夜色,蹬着自行车从城里打工而回的汉子们,闻着饭香,跨进家门。昏黄灯光下,围坐一处,就着家常小菜,嘬着二两小酒,敞开了话题,说说家务,聊聊趣闻,任温馨弥漫。 晚饭后,为了省电,很多人家便会关灯出门,在田间转转,在院里看看。遇上三五熟人,拉拉家常,摆摆龙门阵。讲到乐处,哄然大笑;把人逗急,不欢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任田野夜色沉沉,任户内灯光如豆。 岁月经年,时光流转,如今的都市早已华灯璀璨,霓虹闪烁,模糊了白昼与长夜。而记忆的图库里,总有那时如豆的灯光在跳跃,在弥散,在浸染着远去的流年,温馨,温暖,一如鲁迅的诗句: 梦魂常向故乡驰, 始信人间苦别离。 夜半倚床忆诸弟, 残灯如豆月明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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