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单元  辛亥记事  7、同盟分裂 黄兴是中国近代史绕不开的一个人物，他也是一个让大家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物。 黄兴，字克强。他是湖南长沙人，秀才家庭出身，曾考入张之洞创办的新式学堂两湖书院，还练过源自南少林的巫家拳。 他这样的人，毕业之后不敢说高官厚禄，但是起点不会太低，无论是混洋务派还是混立宪派，都有不错的出路。那他怎么会想到要反清呢？我这里不太爱分析什么人会生来高尚，每个人思想和行为的形成，都不是偶然。  其实黄兴的反清思想，跟张之洞有很大的关系。近代所谓的革命家，有好多都是张之洞在湖广地区创办的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 张香帅的学堂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呢？这跟张之洞政治上的摇摆不定有很大的关系。甲午战争后，最支持维新变法的地方督抚就是张之洞，维新党中的杨锐、杨深秀其实都是张之洞的人。张之洞一会儿支持维新，一会儿镇压维新。一会儿支持翁同龢的清流党，一会儿支持李鸿章搞东南互保。一会儿积极推行宪政，一会儿反洋排外。 所以湖广地区的有识之士难以跟上张之洞的思路，那不如就反了吧。比如黄兴，原本是随着张之洞的态度支持维新变法的，结果后来张之洞又放弃了对维新派的支持。后来黄兴支持张之洞立献保大清，可惜张之洞不允许湖北的爱国学生说话，所以黄兴干脆反了，这是后话。  早年间呢，黄兴还是沾了张之洞的光，上了湖北的新式学堂，后被公费送往倭国留学，期间与杨度结识，互为挚友。 那个年头的中国人不像今天这样狂热的盲目反日，尤其是新式知识分子，对倭国的态度往往是佩服和羡慕。小倭国都摇身一变，击败了煌煌大清。这证明了黄种人不是不行，大清也能变成强国，关键是用什么方法。既然倭国有成功的经验，不妨拿来学学。 这些个留学生到了倭国就慢慢了解到了制度重要性，黄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思想的转变。他认为张总督所谓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扯，要让中国变身强国得反过来，“西学为体，中学为用”才靠谱。  在黄兴留学的第二年（1903年），罗刹国宣布霸占中国东北不给了。这点黄兴和帝象还是不一样，帝象听说这事得很开心，黄兴则不同，他分得清里外。黄兴在倭国组织了义勇军，推举蓝天蔚当队长，准备开赴东北作战。 当时清廷的政策是借助倭国的力量驱赶罗刹，还要在罗刹国面前保持中立，因此严厉禁止留学生组织义勇军。蓝天蔚和黄兴因此回国，打算请袁世凯挂帅出征。结果事情闹大了，黄兴被驱逐出湖北。 自此，黄兴与清廷决裂。他卖掉家产，与宋教仁、章士钊等留学生，在长沙创办华兴矿业公司。这家公司，其实就是华兴会的掩护。  华兴会成立后，表面上看这是家公司，但有个问题，这家公司不赚钱啊。时至今日，谁要是发现哪家公司没利润还开得热火朝天，那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这话用在黄兴身上不合适，这位有志青年虽然不怎么做经营，但至少这家公司办的像个教育机构。华兴会为大家普及近代思想，告诉大家怎么活的像个人。 中国人的思想多难转变，经过两千多年的洗脑，在人人内心深处都种下了皇帝的种子。每个人对生活的最高追求就是皇帝的幸福，皇帝能霸凌他国，就是国家强大的象征。欺负皇帝，就是欺负我。老子跪的好好地，谁劝我站起来就是别有用心，那是跟皇帝过不去。跟皇帝过不去，那不还是欺负我嘛。虽然皇帝建立一个王朝是传给他的子孙后代，但是人民也会感念皇帝的功德。这叫建国有功。 所以，黄兴要用新思想起义，那根本没有市场。老百姓得觉得黄兴神经病，或者是收了外国的钱。明明跪在皇帝脚下当个顺民挺好的，为啥要站起来？跪着不能跑吗？练练就会了。  那怎么办呢？黄兴上哪去找起义的人？只能是传统路子了。湖南一带有的是哥老会，有哥老会就不缺人。黄兴的副手刘揆一结识了哥老会的龙头老大马福益，只要黄兴出钱，起义的事就一拍即合。 黄兴是真没拿外国的钱，至少这一次没有。他变卖家产，凑钱给了马福益。洪门这家百年老店一直不倒，那是因为他们行事的法则有一套。比如说这次，马福益收了客户的钱，就要为客户办事，这没得说。但是为了哥老会的安全，马福益又不能以哥老会的名义造反。 所以呢，马福益分出人马，另成立同仇会与华兴会联合，约定于1904年老太后过生日的时候起义。黄兴亲自主持长沙的起义，马福益主持另外五路起义。不料，事情泄露，张之洞下令拘捕会党众人。黄兴有路子，跑到了倭国。马福益坚持为客户办事，准备在1905年再度起义。结果不幸被捕，被杀于长沙。  黄兴回到倭国，有老同学杨度接待。不过你想啊，既然黄兴干了反清的事，自然会被宫崎寅藏等人注意到。这才有了黑龙会牵线，黄兴与帝象相识，华兴会与兴中会合并，成立同盟会。 同盟会确立了未来国号为“中华民国”，政府形式为三权分立。论资历，帝象是老革命了。所以同盟会成立后，同盟会以帝象为尊，黄兴副之。但是，自从同盟会成立后，经过短暂的蜜月期，就开始出现了分裂。孙、黄二人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第一次分裂出现在1906年。捋一捋这个时间线，1905年9月，倭国和罗刹国的战争结束。倭国帮清廷赶走了罗刹鬼，收复了东北。说好不白帮忙，铁路啦、矿产啦，得匀出一部分给倭国用用。所以呢，这段时间是清廷和倭国的蜜月期。 1906年，倭国迫于清廷的压力，下令禁止留学生加入同盟会。同盟会内部分了两派，一派要求回国发展，一派坚持继续在倭国发展。本来是两种意见，造成了两派的对决。写《猛回头》的著名诗人陈天华因看不下去这种内斗，愤然自杀，希望可以用死警醒同志。好多书说陈天华死于对国家前途的担忧，那是扯淡。 最终，陈天华的死没有消弭同盟会内部的隔阂，一部分人愤然回国，成立了其他小团体。这是同盟会的第一次分裂，但这次不是孙、黄二人的分裂。  不过这俩人也是有矛盾的，然而诸多矛盾的源头，就来自于1906年的萍浏醴起义。同盟会成立后，原华兴会会员刘道一回国组织起义。刘道一就是刘揆一的弟弟，他在湖南拉拢矿工，联合哥老会，以“中华民国”的旗号，确定了在江西萍乡、湖南浏阳、醴陵同时发动起义。 哥老会还是老套路，大佬龚春台单独带哥老会的人成立洪江会，支持刘道一起义。这次起义，就叫萍浏醴起义。 这次起义知名度不高，但是意义却非常的重大。起义的口号更是两千多年来境界最高的一次，刘道一的口号是：“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与四万万同胞同享平等权利，获自由幸福。” “共和”、“四万万同胞同享平等权利”、“自由幸福”，这是多么高尚的口号。刘道一和龚春台组织了三万多人，起义在湘赣交界处发展的声势浩大。 清廷为了镇压这次起义，调了湖广和两江五省的兵力共同围剿，才算是镇压了这次起义。龚春台跑路，刘道一被捕，后斩于长沙。 这次轰轰烈烈的起义，为什么就成为了孙、黄矛盾起源呢？原因是这次起义都开始了，帝象居然都不知道有这次计划。黄兴也说不清楚这事，你说帝象能信吗？别管信不信，帝象心里是不舒服的。 帝象和黄兴约定，此后谁也不能擅自行事。要发动起义可以，一定得有同盟会统一领导。要干，那就在1907年再来一次。 既然刘道一打出了“中华民国”的旗号，那么旗子也该有一面吧。帝象决定使用当初陆皓东设计的那面旗子，就是帝象首次在广东起事时用的青天白日旗。注意，是青天白日旗，不是未来国民党反动派用的那个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旗子是蓝底白太阳，周围放着十二道三角形的光芒，象征十二地支。 黄兴一看就不开心了，这算什么？旗子中间是个太阳，怎么那么像倭国的旗？这绝对不行，太像要把中国送给倭国的意思了。自古以来，中国皇帝用12串冕旒，番邦小国只能用9串。中国皇帝用五爪金龙，番邦小国只能用四爪或三爪。这倒好，倭国的军用旗子有十六道光，青天白日旗只有十二道，这不比倭国矮一头？ 黄兴是士大夫出身，他的爱国情怀比较高级。他跟那些拿打砸抢当爱国流氓不一样。黄兴的情怀就是用黄帝纪年，用中国传统特色的国旗。于是，黄兴亲自设计了“井”字旗，象征上古时代的井田制，喻义平均地权，“井”字分出来的九宫格则象征天下九州。旗子为红色面，左上角是蓝底白“井”字。 帝象一看也不干，这什么玩意？重庆火锅啊？双方为此产生了争执，据宋教仁回忆，帝象态度坚决，想要以职位压黄兴。导致原华兴会的成员，都很有意见。 黄兴也不是吃素的，拿职位压我是吧？那我就退出同盟会。 章太炎和刘揆一赶紧劝，这才算是都压住了火，没造成当场分裂。 其实呢，同盟会内对于未来国旗的方案，也有其他的见解。比如十八星旗、金瓜斧钺旗等等。但是两位大佬还没争竞明白，其他人也就不跟着添乱了。不过未来我们能看到，其他团体的意见，并没有就此放弃，这是后话。 总之在帝象和黄兴争执不下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把“井”字旗左上角的蓝底白字换成蓝底白太阳，就成了未来国民党反动派用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而“井”字旗也没有消失，成了未来致公党的旗帜。 总之，国旗之争，又让孙、黄二人出现了隔阂。宋教仁对此多有微词，同盟会还没成事就这么干，将来万一成了事，那不得大清洗啊。虽然旗帜的事也算过去了，孙、黄二人表面和谐。但是宋教仁也因此萌生退意，他与帝象的理想有很多对不上。这也是未来宋某遇刺的伏笔。总之，旗子的事就造成了同盟会的第二次分裂。 1907年，倭国着手创办南满铁道株式会社，还在各地设立事务所，其实这都是情报机关。正因为如此，清廷也加强了对倭国的施压。倭国得给清廷这个面子，于是开始放弃明着帮助同盟会。比如，清廷要求倭国驱逐帝象，倭国就得照办。那你说倭国对帝象投资了那么久，会就此放弃吗？肯定不能吧。 于是，倭国政府先后给了帝象15000日元，请帝象暂时离开倭国，以便倭国能给清廷一个交代。此外，倭国各右翼团体也给帝象不少钱。按照田原总一郎写的《倭国现代史》记载，帝象一共拿到了2.3万日元。那时候的日元可值钱，2.3万旧日元，折现在的日元11亿五千万。 帝象拿到钱后，准备走人去越南搞起义。临走的时候，他留下2000日元给《民报》做经费。 这就出问题了。 同盟会是个革命团体没错吧，宗旨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没错吧，刘道一起义的时候，说要让四万万同胞同享权利没错吧。同盟会要建立一个三权分立的共和国，不是孙家王朝吧。 那倭国给同盟会的钱，帝象有什么权利带走？或者说，帝象凭什么用个人身份接钱？财务是不是要透明？脾气火爆的章太炎首先不干了，得让帝象给个说法。在这个事情上，黄兴反应并不激烈。但原光复会老大陶成章坚决反对帝象私自把钱带走的行为。陶成章算了笔账，帝象此番去组织起事，最多也就是花一千多日元。其他的钱呢？经过陶成章的调查，他在新加坡发表了文章，揭露帝象贪污公款、蒙蔽同志等等罪状，要求开除帝象的总理职位，另选高明。 帝象的兄弟肯定不同意啊，于是原光复会和原兴中会成为了仇敌，章太炎和陶成章带光复会退出同盟会，回国另立组织。这就造成了同盟会的第三次分裂， 1912年，帝象的铁杆亲信陈其美派出蒋光头刺杀陶成章，这是后话。由于陶成章的影响力没那么大，所以也懒得嫁祸给袁慰廷了。 同盟会经过三次分裂，并没影响他们起事的热情。1907年，同盟会发动了四次起事。1908年，发动了两次。1910年和1911年各一次，但没有一次成功。最激烈的一次是黄花岗起义，无非就是战死被俘86人，其中只找到了72具尸体，被称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这种规模的起义，跟吴三桂、白莲教、洪天王、捻子、回乱都没法比。也注定不会成功。 那肯定有人会想过，为什么规模也不大的武昌起义一战就能成功呢？到底所谓的推翻帝制第一枪是怎么回事呢？下节课再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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