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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打电话来，说地址只写了小区一楼，到底是哪个单元啊？我说门口开满丝瓜花的就是啊，快递员笑着“哦”了一声，说“看到了”。 老爸往年在阳台上种的丝瓜，只能结果一个，老妈笑话他产量低，但是也对这唯一的成果赞不绝口——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丝瓜啊。前年开始老妈腿脚不好，从二楼搬到一楼，门口有棵树，树旁有块空地，老爸又开始种丝瓜，瓜还是结的稀稀拉拉，但丝瓜花却开得繁盛，引得一院子的人都喜欢来观赏。 老爸索性搭了架子，老妈买菜回来，满园绿叶黄花的丝瓜藤下放把小凳子，慢慢坐着择菜，邻居的老人小孩们都爱来歇凉聊天，尤其是孩子们跑来跑去地嬉戏追赶——我们都长大了，第三代的小侄女小侄儿今年都读高一和高三了，不再能每天陪着他们，可老妈老爸一生发自内心地喜欢孩子，不怕麻烦，用湖南话说就是耐得烦。 他们还种了红薯叶，因为我爱吃，虽然他们不爱吃——下乡当知青的岁月，红薯是他们的主粮，他们已经吃“伤”了——红薯连接的是一段饥荒贫瘠的回忆。可是自己种的红薯叶真是好吃啊，入口甜绵，我早起摘了一大篮，虽然被蚊子咬了满腿。 一回头，阳光下，我给他们寄来的兰花苗长得正好。 夏天回来能吃到许多好东西，比如老家的山茶油烹制的剁辣椒炒藕尖，这是湖区特产，只有这个季节有，岁近中秋，节令处暑，也已经快到尾声了，一口小藕尖，就是一根藕，就像一口小笋，就是一棵竹，能不金贵好吃吗？ 夏天好吃得飞起的还有子姜，就是嫩姜，老妈喜欢用来炒仔鸡，放点自己种的紫苏叶——也是我爱吃的，又下饭又爽口，这样的美味，一个人能吃掉一大盘。不管我是否素食，老妈只管做她认为好吃的美食把我喂饱，我也只好暂时开荤——否则老妈要不开心，不欢喜。 每天的早餐，老妈都绞尽脑汁，其实我爱吃的就是那么简单：一碗荷包蛋、油辣子、辣椒萝卜.....的满满诚意的湖南米粉。七夕节老爸小中风住院，家里人怕我担心，老爸出院后才告诉我，我好奇一向没有心脑血管毛病的老爸怎么会忽然中风？大哥偷偷告诉我老爸那天高兴，喝了点酒——老爸作为一个癌症病人，术后一个月开始偷偷抽烟，如今居然开始喝酒，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住院一周，各种检查，花费六千，我只能半开玩笑跟老爸说，您一口酒，我六千块没了。钱还是小事，万一这次没抢救过来，您现在半边失禁，自己受罪，最辛苦的还是照顾您的老妈，她也是老人了啊。 一个人应该戒掉烟酒嗜好休养身体还是在余生放开戒律尽情享受？夜里搬了给老爸买的躺椅坐在院里乘凉，我问丝瓜花，丝瓜不语。是自持一种戒律更难还是抵御千万种诱惑更难？这个问题，也许不仅仅是一个重病的老人需要回答。医生说老爸的中风是因为血管偏细，血脂过高堵塞导致，我管不住老爸抽烟喝酒，虽然他曾经说只要我出书他就戒烟，可是我出书后他耍赖说要出两本才算，于是我一口气出到第三本。 他不说话了，可是却当着我的面开始抽烟，我知道，这口烟，他是戒不掉了。中风抢救过来，出院一周后他又开始喝酒，我便知道这口酒也是戒不了了。听说普洱能降血脂，我默默地买了柑普，回家这几天每天帮他们泡好，我能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有啥好办法？ 父母对子女的爱要严格要求，要“为其长远计”，子女对父母的爱呢？子曰“色难”，可是老人老了，跟孩子一样任性，以前老爸还听我的，现在我的话也不听了，回家的这几日，躺在老妈铺好的床上，我夜里竟开始失眠。想起身边朋友，今年高考他们的孩子考得不好，为了填志愿也是操碎了心，人啊，前半生为子女操心，后半生为父母操心，家有熊孩子，跟家有老小孩，是一样一样的。 今日回沪，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2019.8.26于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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