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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青岛】孟昭鸿与琅琊刻石

 攒菁堂 2020-11-06


琅琊刻石拓片。

独留片石镇乾坤

——孟昭鸿与琅琊刻石

柳已青

    20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历史博物馆展出的琅琊刻石前,来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他围绕着琅琊刻石前后左右仔细观看。看过之后,他来到博物馆办公室,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展厅里的那块琅琊刻石是复制的吧?”办公室的人听到此言,不由得一愣,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复制的?”

    老者笑道:“我从小就是看着那块石头长大的。原石跟复制石我仔细看看就能辨别出来!”办公室的人员,一听,就知道来了懂这块刻石的高人。为这位老者介绍:国家博物馆里现在展出的是块复制品,为防止风化剥蚀,原碑被珍藏在库里了。

    这位老者是诸城孟昭鸿的长孙孟庆颐。一块横亘两千多年岁月长河的秦代刻石经过多少波折,被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这块石碑的后面,站着美术家孟昭鸿。他是怎样将一块一块散落的琅琊刻石搜集并复原?文物的命运怎样与一位美术家的人生交织在一起?这要从诸城孟氏家族说起。

孟昭鸿晚年定居青岛。青岛伏龙山路40号静远堂中,往来有鸿儒。

    孟昭鸿,字方陆,中年改字方儒,自署曰放庐。他出生于诸城一个书香世家,自幼坐拥书城。受家庭影响,擅长金石篆刻。其祖父孟继垚曾任江苏震泽(今吴江)知县,颇有政声,有《静远堂诗存》存世。孟昭鸿祖父孟继垚喜藏书,父亲出仕户部,又在京都书肆广求典籍。孟昭鸿继承祖、父遗风仍搜求典籍,成为山东著名藏书家,号称胶东第一人,堂名“静远堂”。藏书最多时达十余万卷,多为古籍善本,碑帖字画。孟昭鸿在《自述》诗中言道:“牙签十万富收藏,一邑人推静远堂。三世校雠多善本,今生零落旧缥湘。”

    1921年,诸城教育局长王景祥,接到山东省政府令,保存古迹,调查文物。于是,孟昭鸿和县视学培祜前往琅琊台考察秦碑。

    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多次巡视全国,三次登琅琊,一住数月,从内陆迁来三万户百姓,修筑起琅琊台并刻石纪功。二世元年,东行郡县,李斯随从,于始皇所立石旁刻大臣从者姓名,以彰始皇成功盛德,复刻诏书于其旁。至宋代苏轼为密州知州时,始皇刻石已泯灭不存,仅存秦二世元年所加刻辞。

    这块铭刻了二世诏文的秦碑,非常珍贵。山左文人雅士经常来此登临、访古。时至晚清,潍县王石经(1833-1920),嗜好金石文字,“同宫本昂赴琅琊台拓秦碑”。

诸城五贤:前排左一徐孝闻、前排右一郑爰居。后排左起孟昭鸿、王云衢、王昭范。

    孟昭鸿和王培祜来到琅琊台时,台城早已不见踪迹,立在台下庙中琅琊刻石因历史久远坍塌,已经残缺不堪,破碎的碑石,散落在地。琅琊刻石经历了秦汉明月,魏晋风度,唐宋气象,明清风霜,如今成为眼前的景象,好不凄凉。出于保护本土文物古迹的职责,孟昭鸿和王培祜小心翼翼地将十几块破碎的琅琊刻石搜集在一起,装上车,运送到诸城县城。

    琅琊刻石不全,这成为孟昭鸿的心头的缺憾。第二年,孟昭鸿等人又来到琅琊台,希望寻找到散落的刻石碎片。他们遍访周边庙宇村庄,功夫不有心人,每搜集到一块,心中大喜。其中一块,是在农夫的猪圈的墙中找到。

    “爰命工黏合,竟成完璧,置于教育局中。”孟昭鸿在他的《放庐笔记》中写道。秦琅琊刻石完璧后,有青年名郑作祯者摹写一通,孟昭鸿为其题诗数首。其一曰:“芝罘秦篆久无痕,真迹峄山亦不存。唯有琅琊数行字,独留片石镇乾坤。”

    完璧之后的琅琊刻石,遭遇惊天世变。日军侵占诸城,孟昭鸿避走青岛。他的藏书这这次战乱之中散佚。而保存琅琊刻石也不容易,他在《放庐笔记》中写道:“丁丑事变,县署又毁。当局者因拆砖建置营房,移此碑于北城墙下天齐庙中。呜呼,先秦碑碣仅此片石,世变沧桑,保存匪易,为之三叹!” 1945年琅琊刻石被日军发现,教育局科员崔子山沉着应对,随后即刻将刻石装箱,转移于后营街小学。

    孟昭鸿在青岛居住于伏龙路40号,其斋号为“静远堂”。孟昭鸿于1937年定居青岛,1947年在青岛病逝。伏龙山上,静远堂是诗人墨客雅集之处。孟昭鸿与郑爰居、刘少文、丁揆野、张铮夫、王统照、黄公渚等人交游,经常吟诗唱和。

    孟昭鸿在青岛的十年,生活陷入穷困之中,有时为了买米而发愁。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出售藏书。孟昭鸿病逝后,郑爰居写了《孟君方陆传》,说他“家世丰厚,骤贫困,菽米不继,郁郁致疾”。 

    可以告慰他的是,琅琊刻石经历战乱存世。1949年在胶东文管会工作的石可得知琅琊刻石后,遂到诸城寻访。孟昭鸿学生王子光带他把石碑找了出来,后被运到文管会驻地莱阳县浴店村。几经辗转,琅琊刻石被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    

    文物比脆弱的生命更长久,而文物经历一代一代文人的手长留。

孟昭鸿未刊日记。

    孟昭鸿出生于1883年,自出生就经历晚清乱局,一生饱经离乱,终生被战争侵扰。在这样的乱世,他处于风浪之中,有《放庐印存》六卷、诗集《放庐吟草》二卷传世。一介寒儒,秉承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搜集整理乡邦文献,致力保护文物,可谓地方文脉的守护者。笔墨落于纸张为诗书,文字刻于碑石为碑文。“遗著有《诸城辛亥独立始末记》及《诸城丙辰独立始末记》,纪辛亥革命史实;《诸城庚午围城日记》,记军阀相争杂史;《避难纪异》,志日寇侵华惨况。”在今天看来,这些诗文成为研究地方史的珍贵资料。

    琅琊刻石连古今。1994年琅琊台重新修复,根据《史记》记载考定了琅琊台秦刻石全文,请北京著名篆书家熊伯齐,用小篆体书写立于台上,又请孟昭鸿嫡孙孟庆泰用隶书体书写两通碑,一通是《秦琅琊刻石释文》,一通是《重刻秦琅琊刻石记》。著有《孟昭鸿与琅琊刻石》长文的作家赵夫青说:“同为一座秦碑,祖孙二人相隔七十余年时空,都为之倾注心血,可谓一代家学渊源延续的传奇佳话。” 

     在孟庆泰先生家中,我们采访书法家孟庆泰、作家赵夫青两位先生。茶几上放着《放庐日记》(孟昭鸿手写本)《放庐吟草》(孟庆泰抄本)等未刊书。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话题围绕着琅琊刻石以及孟昭鸿、郑爰居等岛城名士。话题穿越了三千年,桌上红茶尚未凉……

那一代岛城名士,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远,但他们的事功留在史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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