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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刘飞 编辑|燕子 图片|网络 2020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比如，新冠肺炎，比如，英国脱欧，比如，蝗灾，比如，澳洲大火，还比如，在这一年里，我没有了父亲。 中秋国庆同一日，放了八天假，普天同庆，尽情释放疫情被困时的苦恼。学校下了通知，不得出省，也没打算出游，我预算好了，至少可以陪母亲住三个晚上。从县城往乡下赶的那天，是农历十五，按习俗，要提早几日去送节礼的，但我没有时间，我得工作，努力挣口粮。只剩母亲一个人了，送节礼的事变得无关紧要。我也会网购东西给她，所以过节送礼就显得不那么有仪式感。只不过，我手机上的收件人姓名和电话，已由刘益云改成了刘德林，这世上，父亲的电话永远都是关机了。 那天去移动公司给父亲销户，是母亲陪我一起去的。服务人员说，要本人执身份证来，我说人不在了，她说以后来也可以，我说以后也来不了，永远来不了。母亲在旁边，我忍着不掉眼泪。服务人员终于弄懂了我在说什么。她说，那就随它吧，到时自然会停机，只是，捆绑的亲情卡取消了吧。父亲的号码是10，我重新申请了一个亲情卡，我的短码变成了10。父亲不在了，10还要继续在，我自己打不通10，可母亲习惯了这个号码。习惯有时是一种很可怕的生存状态，就像我自己，一没过脑，就会有拨打10的惯性。那天总是拔母亲的短码11，她经常不带手机在身上，因为她要去田里，菜地里干活，揣兜里不方便。我打了她很久的电话，总是没人接，我便按了10，想让父亲去叫母亲接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才想起，那个曾经拥有10这个号码的人已不在了。 父亲走后，母亲搬到楼上去住了。以前他俩都住在一楼，一人一个房间，他们似乎分居多年了，吵架是真，对彼此的关心和牵挂也是真。他们的房间挨在一起，可以听见彼此的咳嗽声。父亲住的那间屋子是我做女儿时的房间，我出嫁后，房间空了一阵子，父亲见我不常回，就自己搬去住了，一住，十七年。父亲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屋子，我也没什么好找的。衣服买了回去，他塞进衣柜里，要不是给他整理遗物，我自己都忘记给他买过些什么了。母亲执意要在家种田养鸡，只能随她。只是父亲走了，再听不到他常有的喘气声和叹息声，母亲越发觉得楼下凄冷。楠楠说，爷爷走了后，她会害怕一个人在楼下待着。我问母亲，是不是她也怕了？她说没有，就是觉得孤独得难受。想起三七那天，她跟我们一同去了父亲的坟地，抚着父亲的墓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益八子，就那么狠心呀，丟下我一个人……”那天的风很大，风吹得祭祀的纸钱的灰到处扬，火烧得墓碑都发烫，我们的心却在风里冰凉。正是“清泪尽，纸灰起”。 在家住着，我特意在父亲生前躺过的沙发上躺着，在他常坐的石凳上坐着，抚摸一下那些曾经被他触碰过的东西，我想念他。夜深人静时，母亲在楼上一遍遍地喊我的名字，要我上楼去洗澡。我知道，她担心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楼下会害怕。供桌上，摆着我亲爱的爷爷和父亲的遗像。曾经那么疼爱我的人，如今已阴阳两隔。可母亲并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害怕。父亲走的那天，我一次次地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那脸上，有他摔跤时蹭破的痕迹。那时，我多希望父亲可以感受到疼痛，可是他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我在家住着，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觉得他只不过是出去田野里拔草了，等会儿就会回来似的。 母亲剥了几个月饼摆在供桌上，后来又端给我们吃。她说，本来不想打开包装盒的，但是那样摆放，他们怎么吃呢？我说既然他们都吃过了，那还端来给我们吃吗？母亲笑着白了我一眼，还是舍不得扔掉，硬把三个蛋黄饼给吃完了。对于宗教，母亲有时信，有时并不信。 母亲说，这几个月来，只梦过父亲两次。一次是梦见父亲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穿着一件白衣服，白里透红，一副少年模样。他微笑着进门，母亲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住在石头里，说完母亲就醒了。第二日，她便询问大弟，父亲走时穿的什么衣服。大弟说，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选骨灰盒时，他与小弟商量着，选了一个质地上好的汉白玉的石头盒子。母亲说那就对了，白衣服，石头房子，他来看我了。母亲第二次梦见父亲，父亲对她说他饿了，还说母亲不管他。母亲又问了大弟，大弟说父亲走时，电饭煲里的饭没动，应是未吃晚饭的。后来，母亲烧了新鲜米饭，总要盛一碗在供桌上。我从未梦过父亲，只是很多次在夜里醒来，想起自己再无父亲的事实，便忍不住哭出声来。父亲的哮喘不能喝酒，但他喜酒。每次送节礼，我还是会带点酒给他，有时是药酒，有时是名酒，平日里攒着点好酒，到送节礼时带给他，总会叮嘱他不可贪杯。今年的中秋，我习惯性地拿了几瓶白酒，想着带给父亲尝尝，等反过神来，默默地将酒拿了回去。父亲不在了，东西都不知道该给谁。从前不懂“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的个中深意，如今，全然懂得，只是，越懂，心越凄怆。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所有往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待立残阳，才惊觉秋意渐浓。父亲不在了，中秋从此再不完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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