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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乐悠悠:摸乌米

 中州作家文刊 2020-11-12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94】

摸 乌 米

河南南阳  乐悠悠













你知道啥叫乌米吗?你摸过乌米吗?我相信多数人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摸过了。但我也相信,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娃,你不会不知道吧!反正我摸过乌米。
 
有的说,这老陈尽写些稀奇古怪、老掉牙的东西。是的,因为我经历过,对乌米的记忆,时常在脑海中翻腾,若不把它说出来、写出来,总觉得是个很大的遗憾。况且我与乌米,确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因缘。写出来,对我来说是个解脱,也许在农耕文化中这个奄奄一息的词汇会消失得慢一点。写出来,存档,给自己脑海也留点空间。
 


乌米,老家称“乌霉”,它生长在高粱上。小时候,我仅知道乌霉好吃,幼嫩的我们习惯称“白胖娃儿”,味道清香可口,尤为鲜美;老的称“老开花”或叫“开花头”,孢粉已散开,味道欠佳,虽然有些噎人,却也有别样的味道,吃后牙齿、满嘴及脸上都是黑色。至于对人体有害还是有益,那时没考虑这些,反正农村人都吃,是谁发明的,不知道,为的是解馋、耐饿。从其生物形态看,我觉得“乌霉”这两个字更为恰当,因为无论怎么看,“乌米”与“米”都相差甚远。
 
乌米,虽为微物,也有追寻的情感。我查阅《汉语大辞典》和《辞海》一类的大型工具书,不管是“乌米”或“乌霉”都未予收录。让我深感忻幸的是,不知道是谁能在百度百科中加以青眼,让我领教:“乌米”是一种乌霉菌,并且是真菌。是在高粱孕穗期感染所致的一种病害,颜色多为黑色。农学病害名称叫黑穗病,又称高粱黑粉病。我不禁愕然,我的乖啊!我时常心心念念的美味,竟然是病菌,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是病菌呢?对身体有害吗?
 


原来,“乌霉”对人身体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可食用,新鲜味美。它具有很高的营养和药用价值,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矿物质、维生素等营养成分。尤其是人体必需的8种氨基酸、膳食纤维、活性多糖、多肽等有机化合物含量较高,富含硒,可显著提高人体的免疫功能。它还有个中药名叫“高粱黑霉”,有健脾胃、利肝脏、安神之疗效。这个看上去发霉的病菌,实际上却是“珍宝”的东西,是理想的天然保健食品。这下我放心了。在西方一些国家已将乌米列入食用菌之列,其视为美食中的珍品。玉米上也有这种病害,称玉米乌米,性质效果相同,也可食用。但老家没有人吃玉米乌霉的习惯。
 
我小时候农村是人民公社体制,属“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每个生产队都种有大片大片的红高粱,一眼望不到边,这就是名符其实的“青纱帐”。尤其是在我的老家桐河,土地肥沃,地势平坦、开阔,种植面积更大。当时老家有个顺口溜说“想吃桃黍面,桐河圆圈转。”说明家乡种植红高粱很多。
 


在我的记忆里,那年代老家没有直路,更没有大方路,都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多数道路都要穿高粱地而过,农村叫稍近路。夏末秋初,高粱们都长得碧绿颀长,一般都有两三米高,人走进里面,就像陷入没顶的绿色深渊,密密实实的植株,翠绿亮滑的叶子,遮成一个神秘幽深的世界。若途径桃黍棵(高粱地),急着往家里赶路,不走又不行,有的一走就是几百米远,人一旦进入,就形成与外界的隔绝,阴森森的,十分恐怖。尤其是老阳儿快落了,风吹着高粱叶子哗啦哗啦地响,还不时传来怪声怪气的鸟叫虫鸣,令人毛骨悚然。若迎面走来一人,心想也不知是好人或是坏人,顿时汗毛直立,非常恐惧。还常听老人们说,某某村曾有人在桃黍棵里被劫了,谁谁在桃黍棵里看见过鬼了,等等不知虚实的传言,心中十分可怕。那时出远门或走亲戚,父母们最担心的是怕走桃黍棵里的稍近路。当然还是好人多,我从没遇到过坏人。
 
高粱,老家人不说高粱,只说桃黍。我常想,为啥种这么多桃黍。原来桃黍浑身上下都是宝,在农村用处很大。高粱粒有上交任务,桃黍生物产量高,刷桃秆叶是农村的一种活路,刷下的叶子是牲口的最好饲料。桃秆是最好的燃料,还是打箔、编席和盖房子的主要原料,按工分人头分配,家家户户门前都跺有桃秆垛。高粱穗子脱粒后称刷子毛,可扎笤帚、刷子,莛子可串拍子、编筛子、握筐子,桃秆叶铺箅子不沾馍,绿色生态又环保,有益身体健康。高粱上的这些产物,出家过日子哪户都离不了。
 


好了,说的有点远了,还是说说“摸乌霉”吧!摸乌霉季节性很强,一般在大暑前后,高粱一个个挑出了旗叶,正值打包孕穗期,这时是摸乌霉的最佳时期。人们就会三五成群,成帮结伙地走进高粱地去摸乌霉,一些年长者,边走边讲一些新鲜的故事,反正是桃黍棵里,啥话都可以说,逗得大家很开心。
 
摸乌霉可不是个美差事,大伏天钻进桃黍棵里,密不透风,闷热闷热,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再者桃秆叶的边沿都是小小的锯齿形,拉得身上、胳臂上血淋淋的,还有那些腻虫和不知名的小虫子,钻进裤腿,爬上脊背,时不时咬一口,非常难受。
 
摸乌霉可不是个容易的事,终究感染病菌的高粱植株较少,农人们都不喜欢让高粱生长乌霉,因为要影响产量。所以高粱生不生乌霉,那是极大的偶然,而我们能不能找到乌霉,更是偶然中的偶然。有时在高粱棵里能跑几个来回,也找不到一个乌霉,常常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非常扫兴。摸乌霉完全靠眼力,靠技术,凭运气。老家有个歇后语叫“桃黍棵里摸乌霉——冒碰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摸乌霉毫无把握。
 


摸乌霉是个技术活,也得靠经验,才能认出来。什么样形状的苞穗才是乌霉,一定要辨认好,你总不能将每棵孕穗都撕开苞叶看看吧!这样糟蹋庄稼,生产队里也不允许。
 
我识别乌霉的本领还是很高的,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总结的主要经验是“先看后摸”。从直观上看,那些植株矮的,肚子大的,有点歪的,苞头紧的,用手一摸硬实的,肯定是乌霉。用手摸摸虚软的,不顶手的,是正常发育的高粱穗。所谓“摸乌霉”,我想也就由此而来吧!
 


说细点,也就是生黑穗病的、带有所谓乌霉的高粱病株,矮于健株。发病初期病穗穗苞很紧,下部膨大,旗叶直挺,剥开可见内生白色棒状物,即乌霉。苞叶里的乌霉初期小,指状,逐渐长大,约五六公分长,后中部膨大为圆柱状,较坚硬。乌霉在发育进程中,内部组织由白变黑,后开裂,从苞叶内外伸,表面被覆的白膜也破裂开来,成熟后即散开,并露出乱丝状维管束组织,我们称它“老开花”,味道不佳。
 
我顺着生长得粗壮而又密实的高粱垄来回走动,走一次能搜寻五六行,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高粱穗,一眨不眨地左右寻觅,偶然看到一个,手一摸是硬实的,像找到宝贝一样,喜欢得直跳起来,心里感到很得劲。
 
摸乌霉很有趣,在那高粱地里钻来钻去,像捉迷藏一样,这镜头很难再现,无法复制。有时还有意外收获,如野瓜(屙瓜)、马包、甜秆(不抽穗的高粱杆,俗称“老公甘”)等,这些都是农村娃天然的美食。
 


找上半天后,伙伴们带着乌霉坐在地头起,看着这胜利果实,心里美滋滋的,好好品尝这大自然的恩赐。大家边吃边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唇、脸蛋、鼻子、眼圈都是黑的,就像戏里的大花脸一样。你笑我,我笑你,那爽朗的笑声在乡间原野上回响,那个开心劲无法形容。随着高粱乌霉的消失,再想一饱口福,难啊!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评价高粱乌霉,但在我,乌霉是我小时候最好吃的美食,嚼食乌霉是最高的野味享受,在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什么美味零食可以替代。
 
时光荏苒,往事不堪回首,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人生中,往往都会留下一段永远抹不去的记忆,这记忆有的使你高兴,有的令你悲伤,但无论高兴还是悲伤,摸乌霉这段珍贵的记忆,我仍历历在目,记忆深刻,永远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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