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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节,再次思念

 老魏的新视界 2020-11-14

    父亲啊,你走后,我一次一次这样想你。你知道,你欠我什么吗?我一次又一次买超级多的纸钱,都换不回你的一个梦。父亲啊,写祭文的时候我说过以后会梦里相见,可是,我发现我自己和你一起哄自己:梦又有多难?而且全部是生活的鸡零狗碎。父亲啊,你还欠我一个撒娇的地方,像诗里说的,以前我因为一个小小的疼,而呼喊不已,现在戴着荆冠,却沉默不已。不相见便不相欠。我的心肺都伤得窟窿朝天,除了风灌进去空洞,再也没有人来填补了。

    前几天和同事说到蛇,我就忽然想起一两件事情来。

    那时候七八岁,和爹你一起看瓜。我们的瓜地,总是在深沟里,只有山脉和山脉纵向相连的地方,开出来,铺上一层河沟里拉上来的青沙,然后挖坑种瓜,结瓜的时候,一个又一个摆放在干燥洁净的沙面上,就不会坏掉。快成熟的时候,瓜就藏不住身子,怕被偷了,我们就白日黑夜地守着。

    我们的瓜地,就成了这山到那山的必经之路。壁虎最常见,跑跑停停,左顾右盼捉虫子吃。也看见屎壳郎费力地推着大粪球赶路。成群的蚂蚁在忙忙碌碌搬家。我们的大黄狗就躲在瓜棚前,大惊小怪地叫,偶尔晚上追着偷吃瓜的獾猪跑,不多见,狐狸很坏,总是在后半夜偷瓜吃,不过,凡是被这些家伙糟蹋剩下的半拉瓜,一定是美味不可言说的,只是那时候我认为你哄着让我吃野狐子的嘴巴子,我们把狐狸叫野狐子。

     我准备了暑假作业白天守在瓜棚里。晚上,爹一定换我回家的。为了让瓜棚变成电视里八路军的伪装点,满足我埋伏的假想,你把许多花麻捆住,立在周围,花麻是传粉的,总是供大于求,常当做草来喂羊;晒干了,冬天烧。

    我把暑假作业的边边角角全部做完,又和别的看瓜的小孩聊天打架之后,又没有书看,只好睡在瓜棚里,透过小窗,看着太阳赶着镶了一圈儿金边的白云匆匆忙忙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飞机飞过来,学王母娘娘对付牛郎织女,划一道又粗又直的银河,我就知道,这一天就匆匆过去了。

     可是,有些时候,是有惊险的。有一天,睡觉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一条大话蛇,正缠绕在门口的花麻杆上,对着我,一下一下喷射着它的黑舌头。两只眼睛似乎有绿光。我不敢喊,不敢动,顺手抄起一个棍子,一下子打在上面,花蛇一下子就不见了。我跑出瓜棚,开始大喊大叫。闲得无聊的看瓜的四五个小伙伴们都跑来了。一番的围追堵截,最后成功地把大话蛇处以极刑。又从床铺低下抽出麦草,进行火葬。没想到火一烧,花蛇又活过来,我们又是一顿石头猛砸,这蛇终于寿终正寝了。

    晚上,爹你来了,我便绘声绘色描述起来。我讲的是自己的英雄,爹你却听出来了惊吓。过了几天,爹你带回来一个久已不用的烟斗,我们叫旱烟锅,细长杆,前面有个水管弯头一样的小锅,黄铜做的,凸起处磨得红亮 凹陷处黑糊糊的。我见过父亲用它抽烟,总是把碎烟叶放进去,拿火柴点,赶紧一口接一口地吸,吸得很费劲,让我都想跑过去帮父亲把烟点着,可是好不容易点着了,吸两口,又没烟叶了,又得重新开始。远不如爹用报纸裁好的巴掌长,最多三指宽的抽烟纸,抽的时候,爹总是用右手食指把纸卷成喇叭头,把烟叶灌进去,从外面仔细地捏,又均匀又瓷实,最后用喇叭口的纸头包住,一根火柴就点着了,爹就美美地吸烟,还咳嗽,还眯着眼睛,我就坐在你旁边跟着咳嗽起来……

    爹拿着这个废弃的烟锅子干什么呢?他不是有不少的抽烟纸吗?报纸裁的,而且里里面面,我早就看过了。

   过了几天,爹忽然在地头大喊我,让我把他的烟锅子送过去。

   爹抓住了一条小蛇,黑绿的颜色,就是我们所说的那种“七寸子”旱地蛇,拒说是我们那儿唯一有毒的蛇,不过从来没有听说谁被蛇咬过。

   爹用脚踩着蛇的尾巴,一只手从两边捏着蛇头,把蛇的嘴巴捏开,像我们逗邻居家的小孩捏腮帮子一样。爹让我找一根小木棍,他用另一只手,从我拿的烟锅里面挑出一些我们叫“烟粥”的东西,长大后,才知道那东西叫“烟焦油”,喂到蛇的嘴里。像我妈喂病小鸡一样。然后放开手,开心地拍拍。说:“你现在看看,这蛇有本事它飞了。”

   地上的小蛇,忽然间获得了自由,我以为它会箭一般往前跑去,没想到只是摆摆头,扭动了记下,死了。

     我惊奇地眼睛都睁大了。

     爹嘿嘿笑了。

     还有一次又碰见蛇了,这是一对被爱情冲昏头脑,正在交配的蛇,两只蛇缠绕在一起,看见我,完全不在乎,我看两个头南辕北辙的样子,估计没有任何危险,便驻足观看,当然那时候不懂为什么两个蛇会粘在一起呢?

    回家后,当然免不了对爹描绘一番。爹和妈交换了一下颜色。

    第二天,爹让我带他到那个遇蛇的地方。我以为爹一定又请蛇们吃吃烟粥子大餐了。可是爹从包包里掏出纸钱和香,完全和我们祭祀时候一样,在我头上拿纸钱隔空绕了几圈,还念念有词,好像求某人消去我身上的晦气,化了钱,还奠了茶。

    我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再没问……

     只是我从来都是平安和幸运的。听闺蜜们说,碰见鬼,摔跟头,被咸猪手揩油的事,一次都没有。

    父亲啊,走了已经六年了。我可以答应你,我放弃所有告状的权利。蛇我原来就不太害怕。爹给我报了仇,洗了霉运。蛇蝎心肠的人我也会躲开。可是,我就是把所有委屈都忘掉,我就是如你心愿地活着,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委屈。平日里,我们只知道你会生气的,当生气而没办法发作的时候才是委屈。我们做不好饭的时候你会生气的。可是,清明的时候,贡品真的美味吗?干果水果,小吃饮品,我们挨着拜访,我们在坟前的地里埋了水瓶子,还在周围插了花。可是,再次去的时候,看见的还是荒草,我仔细看着那些长了一年又干掉的草,苦子蔓,苦苦菜,飞蓬,辣辣秧子。像认亲一样看着,没有一棵说话。没有什么告诉我你的冷暖,没有谁告诉我你还想说什么?蛇有没有?那么,老虎呢?豹子呢?不得而知。我把杂草铲掉,坟地重新变得像白地一样,我就会期待再一年,一些花开,像笑,像问候。我渴望收获一些委屈,然后我就可以大张旗鼓地买东西,焚化,然后我安心一些,做个快乐的梦。中元节,据说逝去的人会回到人间,没有封锁的门,人们还是在烧钱纸,作为招待,欢迎和送别。我也在十字路口,点燃简单花纹的纸,那些随心所欲印的面额,正被人们装模作样地念叨,好像真的告别了贫穷,从此腰缠万贯,父亲啊,比起你替我做过的,我这样的欺骗,你委屈吗?我们是重视祭祀的家庭,我写东西的时候,经常会写到祭祀,编辑说迷信,尊敬,他哪里知道,我们只不过想缓解一些我们认为逝去的亲人心里的委屈罢了。明天又是寒衣节。父亲,纸寒衣的样子和你的唐装是一模一样的,我们给你做的唐装,蓝的,紫红的,咖啡的,看你喜欢,而且和飘飘的白胡子相衬,大着胆子做了一个金红的,很漂亮,戏服一样的美,你终于为难地笑了,不过你喜欢它,曾经嘱咐我以后放进你的棺材里,可是葬礼最后的那一夜,灵堂里都是人,后半夜,帮忙的小工都走了,我去厨房里操心一些事情。这件事情就忘记了,父亲,面对我的大意,你委屈吗?

   有些事情一错过就永远错过,有些事情想忘记永远不会忘记,有些事情多么不舍也得过去。寒衣节过去,就是清明节,我想那些钻出地面的,一定是某些词语,它们吻我的膝盖,除了叮咛,肯定还有撒娇,要不然,为什么,我膝头的裤管一次一次被染绿,一次次,屡教不改。

     那么,是不是,就又可以过一个开心的父亲节了?

陈美霞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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