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司马光还相信爱情

1

 

1046年，宋仁宗庆历六年。

 

那年，司马光刚刚二十七岁，正在丰城当知县。

 

就在前不久，司马光突然接到朝廷的诏旨，调他回京，担任大理评事、国子直讲的职务。在僚友们为他践行的酒宴上，一向不喜饮酒的司马光禁不住众人的热情劝酒，喝得有点多，于是即席写了一首诗：

不辞烂醉樽前倒，

明日此欢重得无？

追随不忍轻言别，

回首城楼没晚烟。

 

这首诗不长，但却是司马光众多诗篇里面唯一一篇写喝酒的。如果用现在的歌曲唱出来，那肯定是这首《大约在冬季》：

朋友们，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

虽然迎着风，虽然已喝醉

你敬我的酒，都会喝尽。

 

彼时的司马光，前路虽然凄迷，但依旧还幻想着文学作品里那些纯真的爱情和友情。

 

2

说起爱情，不得不提司马光的夫人——张夫人。

 

翻遍史书，对张夫人描述只有两个字“贤惠”。

 

张夫人的父亲名叫张存，官至龙图阁学士。有这么一位父亲在，女儿定也不会太差了。所以，我们推测这位张夫人肯定也是秀外慧中、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

宋朝流行“榜下择婿”——朝中的勋亲贵戚、王公贵族都在当年中进士的士子中为女儿选夫婿。那年只有二十岁的司马光金榜题名，作为天章阁待制的张存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司马光。司马光与张夫人一见钟情，当年就结了婚。

 

后来，司马光母亲、父亲先后去世。他不得不丁忧在家，其间张夫人一直陪伴左右，举案齐眉。

 

此时的司马光相信张夫人会是自己一生的爱情。

 

三年后，司马光再次复出，历任武成军判官、丰州知县，一干又是两年，“政声赫然”。这才有了朝廷任用他为大理评事的诏命。

 

司马光上次入京还是为了参加朝廷的高考——春闱。

 

也是在那一次，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一年完成了“人生两喜”，这一晃就过去了八年。

 

八年后的今天，司马光和张夫人再次入京。这次，他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位贵人。

 

这个人名叫庞籍，此时在朝中的官职为枢密副使。

 

宋朝实行两院制，政事堂主管全国内政事务，枢密院分管军事外交。所以，作为枢密院的二把手枢密副使大体相当于副宰相。

 

庞籍性磊落，不为畛畦，又是干御史出身，才华横溢，能言善辩。而且，庞籍与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是好友。庞籍一见到司马光立即被他的才华所折服，遂引为“忘年交”。

 

从这以后，庞籍的人生再也没能离开过司马光。

 

有一年，贝州兵变。

 

朝廷派出的军队多次被打了回来，而且贝州离京城很近，稍不留神叛军就可能攻进京城。所以，那段时间仁宗皇帝很生气，经常骂人，“无一人为国分忧者，日日上殿无有取贼意”。

 

平定叛乱是庞籍分内之事，为此，司马光给庞籍写了《上庞枢密论贝州事宜书》，提出“以计破之”的建议。

 

不久，贝州兵变就被压制了下去，庞籍升任枢密使，成了枢密院的一把手。随后，庞籍向皇帝举荐司马光为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

 

在这段时间里，司马光还结识了另外一位他认为可以引为终生的好友——王安石。两人一见如故，交为杵臼，经常诗词唱和，相携郊游。

 

就在司马光的事业进入快速上升期的时候，庞籍因工作失误，被罢免枢密使，贬到山东恽州担任知州。庞籍对自己被贬没有丝毫怨言，临走时，他只向皇帝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我把司马光带走！

 

还没等皇帝同意，得知消息的司马光毅然辞职，放弃自己的京官待遇，带上张夫人就跟着庞籍来了山东，任“恽州典学”，几乎成了庞籍的私人秘书。

 

一年后，庞籍被任命为并州（太原）知州。司马光再次收拾行囊，跟到并州，担任并州通判。

 

3

 

司马秘书跟着自己辗转各地，任劳任怨，眼看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庞籍和夫人刘氏很着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这么耽误下去，不说对不起司马光本人，就连自己的老友、司马光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对不起了，于是二人就去找张夫人商量。

 

没能为司马光生下一男半女，张夫人比其他人更着急。于是，三人一拍即合：为司马光纳妾！

 

张夫人把这个主意告诉司马光后，等了很久，没想到司马光最后只给了一个答复：

我不要儿子，我只要爱情！

 

在司马光的认知里，爱情是唯一的，它温润如玉，经不起半点瑕疵！

 

可是，庞籍和刘夫人不这么想，是猫还有不爱腥的？是男人还有不偷吃的？于是，他们得到一个结论：肯定是因为张夫人在，司马光不好意思！

 

一日，庞籍夫人遂邀请张夫人赏花。邀请函里明确注明：此为家眷聚会，司马相公不必参加！

 

夫人不在家，司马光也没有其他什么夜生活。晚饭后，他就跑进书房读书去了。

 

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位身材婀娜、韶颜稚齿的丫鬟。

 

史曰“婢靓妆就书院供茶”。

 

这要是正常人，孤男寡女共处斗室，一个是阆苑仙葩、年富力强，一个是娇波流慧、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估计没人信！

 

可惜司马光不是那位处处留情的“阆苑仙葩”，而是“男中奇葩”。

 

看到浓妆艳抹的丫鬟进来，司马光很不高兴，呵斥道：“你是谁？夫人不在，怎么能随便来这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事就这么黄了。

 

4

 

经过上次那事后，就有人找张夫人，给她出主意：

司马相公是谁啊，那是当今才子，世之巨儒，傲骨嶙嶙，一般的里弄丫鬟、乡曲嬛女能进得了他的法眼？您得这么这么这么操作……

 

张夫人一想，也是，我家相公是什么人，六岁砸缸，七岁诵章，二十中榜，别看他整天谦虚谨慎，整天的温良恭俭让，可普天之下他能看得上的人，除了那个王安石，还有谁啊？

 

于是，张夫人就打算为司马光买一个妾，开出的条件只有一条：会认字，能读书。

 

广告一发下去，就立即引起了一场轰动，效果也很好——名满天下的司马光择妾，前来面试的人很多。

 

经过层层筛选，张夫人最终选择了一个姑娘。这位姑娘可谓肌映流霞，荷粉露垂，杏花烟波，嫣然含笑，媚丽尤绝，最主要的是她还读过书。

 

张夫人很满意，一番计划之后，决定故技重施。

 

这日夜间，司马光又去书房读书。

 

姑娘指环臂钏，珠鬟绛帔，推门而入，斜眼看了看书案前面正襟危坐的司马光。

 

这一次，司马光没有立即生气，但也没有说话，“公略不顾”——假装没看见继续读书。

 

姑娘一看，司马光没把自己赶出去，看来今晚有戏。“妾思所以尝之”，接下来就是试着找点话题，加深一下感情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走到书桌旁，捡起桌子上一本印有“中丞”两个大字的书放在司马光的面前，柔声道：“大人，这中丞是什么书啊？”

 

司马光这才起身，对着姑娘躬身行礼，正色道：“姑娘，这中丞啊不是读的书，而是一种官职名称——尚书。”

 

说完，司马光就把姑娘请了出去……

 

从此，司马光的书房里，除了张夫人，再也没有其他女子进去过。直到去世，笃信爱情的司马光也不曾纳妾。

 
老年的司马光由于没有儿子，最后过继了一个侄子为自己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