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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松丨和娘在网络相见

 读在现场 2020-11-17

记得有位文学大家给母亲写的一篇祭文,至今可以背诵两句:“苦日子过完了,妈妈却老了。好日子开始了,妈妈却走了。这就是我苦命的妈妈!妈妈健在时,我远游了。我回来时,妈妈却远走了。这就是你不孝的儿子。”

我和着眼泪读这篇祭文,不知道读了多少遍。

我娘去世时年仅47岁,一直以来对娘的依恋,让当时的自己接受不了现实,好想陪娘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他的儿子。

娘不到一岁的时候,便随她的姨妈一起生活,因此我便有了两个姥姥。娘到姨妈家后,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不哭不闹,见人就笑,很讨人喜欢。接下来的日子,平凡而幸福,娘也在姨妈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娘偶尔瞬间也会想起自己的亲爹亲妈,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到爹妈身边,既然陪了姨妈,姨妈就是亲妈,要呵护终生。

娘的幸福童年停滞在姥姥因疾病瘫痪在床的那一年,弟弟妹妹都小,娘要撑起这个家。娘说她学习成绩不错,但是因为要带好弟弟妹妹,娘便告别自己深爱着的学校,一心一意的持家照护姥姥。挣工分、洗刷浆补娘做的一丝不苟,精心呵护着弟弟妹妹。小姨比我大10岁左右,娘去世时,小姨告诉我要坚强,未来的路还很长。因为娘在生活中扮演了姥姥的角色,娘的去世,对小姨打击也很大。

娘嫁给爹后,过好日子的梦想更实现不了了,爹弟兄五个,爹是老四,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当时弟弟妹妹还小,都在上学,因为和奶奶一起生活,操持家务规划生活的重任娘又当仁不让的接了过来。和爹一起挣工分,辅导弟弟妹妹学习,挺苦的日子,让娘过出了甜味,和谐的家庭,让村上老少爷们无不艳羡,都说“孬蛋,真有福,娶了个好婆娘”(孬蛋是爹的小名)。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队上分红薯(当时还没有包产到户,大集体),我家分了整整一箩头,娘并没有让家人大吃一顿,而是精心计划,下窖储存,一箩头的红薯美美的享受了一个冬季。娘常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好要受穷”、“一分钱要当两分钱花”,以至于这些观点到现在都在影响着我。

总算操持着让弟弟妹妹满心满意的成了家,娘本可以缓一下紧张的生活了,可是我的出生使娘就像上足劲的发条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奔波。奶奶也没有像大多数农村老太太一样和最小的儿子(我五叔)一起生活,而是和我们在一起,她说习惯了和四儿媳在一起,我想这也算是奶奶对娘的一种肯定吧。

从打我记事起,堂兄堂姐的相亲、结婚、生子总少不了母亲的忙碌,我堂兄弟11个,除了我和堂弟结婚生子时母亲已经去了天堂,堂兄们每每忆及母亲,仍是唏嘘感恩不已。

我92年上班,和母亲一起度过了不足两年快乐充实的生活,常常憧憬着年龄再大些买套房、娶个媳妇让娘也享受享受当婆婆的生活。可是天不佑人,娘93年过完中秋节,总是咳嗽、发低烧,乡医院诊断说是“肺结核”,一直按“肺结核”治疗,可病情总不见好转。在爹的坚持下,娘来到我所工作的城市医院检查,医生的一句“肺癌晚期”瞬间击碎我所有的祈祷,“半年寿命”娘啊,你让儿子如何去做呀,都说好人有好报,娘为啥到你这里就行不通了?不知道老天是否听到我竭嘶底里的呐喊。

没有告诉娘她的真正病因,但是我感觉娘从我们慎重的表情和一个个红肿的眼睛应该猜到了什么。因为不能手术(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接下来便是保守治疗,去省城肿瘤医院开回来成堆成堆的中药,配合着听到的偏方秘方,想再拉娘一把。

那段时间,黑色的乌云一直笼罩着,没有心情工作,请了探亲假回家陪娘。听说蛇能治娘的病,我叫上堂弟找遍村庄周围的沟沟坎坎、坟地河沟,蛇容易出没的地方,都不放过。自小怕蛇的我那一刻见到蛇总会有莫名的好感。家中坛坛罐罐都装上了蛇,偏方让生吃,每次看到娘没有吃先恶心,我在心底祈祷,“娘,原谅我吧,你的生命比天大”。

娘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健康人一个,有时咳得大口吐血,不知道是偏方有用还是中药起了疗效,娘挺过了医生说的“半年期限”。那段时间,娘用自己的威信把在家的堂兄们召集齐了,要给自己的儿子发一个最后的福利——盖房、拉院墙,那几年由于家庭条件所限,正屋盖好后,一直没盖偏屋,做饭就在爹搭的一个木棚里边。娘的话管用,堂兄们都听,拉砖、运沙、搬水泥、整木料,偏屋、院墙在堂兄们的双手中风风光光的登场了。娘很开心,吩咐爹叫了厨师、割了肉、买了时令菜蔬,要请堂兄们吃饭,盖房期间,堂兄们都是上午干完活各回各家吃饭,下午再接着干,娘说要谢谢堂兄们。其实,堂兄们都知道娘的病,他们是还娘的情的,感激娘曾经给予他们的无微不至的照护。

1994年11月8日,一个我终生都不可能忘记的日子。

早饭还没吃,娘把我叫到跟前说:“儿子,离开娘行吗?”

“不行!”

“儿子,要照顾好你爸,他很不容易,你妹小,平时多让着她。”

“娘,说啥哪!”

娘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她的目光环视了一遍站在她跟前的她最亲的三个人爹、妹妹和我,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娘其实还是放心不下没有成家立业的一双儿女。

娘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在浑浑噩噩的过着,脑海中全是娘,闭上眼睛,娘就来到跟前,曾经想过要去另一个世界陪娘。一想到没有人再听我讲工作的开心、生活的琐碎;一想到喊娘再没有人回应,整个人就好像虚脱一样,提不起精神。

感谢网络的无所不在,几年前在忆亲网上给母亲建了纪念馆,终于又可以和母亲每天相见了,说说开心的事,讲讲烦恼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娘活着的时候——嫩绿的菜地中,娘在摘菜,跟屁虫一样的我亦步亦趋的随着,“娘,给你袋子”、“娘,回家吧,我饿了”、“娘”、“娘”的喊声一直在回响,一直穿越到现在的生活。


作 者 简 介

李青松,男,1972年出生,河南平顶山市神马股份帘子布公司工人,爱文字,爱摄影,偶有作品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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