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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近了，近了，闯入身心的是一片“绿树阴浓夏日长”的感觉。高大繁茂的树木笼罩我曾经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古老”村庄——老张集乡代河村。这是一块没有发生巨变的村落，翻建学校没有她，修建高速公路没有搬迁到她，集中建设小区没有轮到她，快到那熟悉的绿瓦红砖的陈旧院落时，突然觉得异常的亲切，虽然离上次回来不到半个月，却非常渴望看到那两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为我已经做好安排，要在这难得的空闲时间，陪一陪他们，尝尝与城市不同的生活条件下，倔强的父母所喜欢的现代乡村生活到底如何。 七八点钟的时候，我终于赶到一如从前的庄稼田和田间小路所簇拥出的村庄，已经满头冒油，呼吸艰难了。首先闻声迎出来的是秃了尾巴的“花子”，耳朵故意歪着，跑左跑右，只差欢迎辞了。推开家院的红色铁门来，院心里除了一小块梅豆角地绿意方盛，其余都洒满了白亮亮的阳光，热气蒸腾中，从门朝东的小厨房里，母亲走了出来。她扬起满是皱纹的脸，额间汗珠刺眼地亮，头发自打春节时染黑，现在竟然仿佛绽开的棉花，那眼睛眯起，越发的小了，左手刚扯起搭在右肩上的毛巾，正准备拭去迷住眼的水线，却发现同样汗水淋漓的推车而进的我，立刻笑着跟我打招呼：“你这孩子，天这么热，路上不会热得中暑啊，还回来干嘛？”我笑着打趣：“怎么？老妈不欢迎啊，那我再回头到城里的家享受空调去啦。”没想到，老妈竟然第一次也笑着说：“瞧，小花子都欢迎你，我跟你爸还能把你往回撵？”我边支好车子，开始拿给他们带的东西，边说：“妈，大热的天，你忙什么呢？” “听说你要回来过两天，发酵一点面，准备做包子吃。”八十几岁的老妈并没有停下来，开始和起面来。乡下卖面点的少，我们家在乡集镇南十里多路远，十分不便。虽然在绿树掩映的乡村，老家天气的温度一点也不比城里的逊色多少。一霎那间，我的眼泪和着汗水不听话地流下来，都是咸咸的味道。 门口虽然装了窗纱，苍蝇还是从中间缝隙钻进去，烦扰着燥热的情绪。老迈的父亲早就把沾了灰尘的长城牌大吊扇打开到最大档迎接我，可是每年的夏日运动，老电风扇有点气喘吁吁，热风扑面，我们俩个光了膀子，汗水依然如桑拿似的流了下来。 我对母亲说：“这么热的天气，你们怎么去暑气？” “还是老办法，打一脸盆土井水，擦擦身体就凉快了。” “午后天气更热怎么办？” “待在屋子里吹电风扇，吃西瓜。” 我心里一酸：“现在开始，看我的。” 拿出刚买来的长长塑料水管，接到刚刚改造的自来水管水龙头上，我招呼好奇的两位老人，旋开水龙头把儿，强劲的水流迸开了水花似的冲在在父亲，母亲的小腿上，脚面上，膀臂上，他们裂开嘴哎呀大声叫起来，接着母亲大笑着：“你这孩子，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父亲言语不清，但也张开没牙嘴巴，笑眯眯地接一句：“调皮。”满下巴胡子上沾着水珠，晶亮亮的。我把大拇指堵在水管口，哇塞，水枪一般，水花冲得又大又远，着火似的烈日下，甩出彩虹一样景色，父母亲如同孩童一样，呵呵笑着，眼睛里五彩缤纷，我们沉浸在没有年龄的时光里，享受着清苦中的凉爽。 午饭之后，安顿好父母午睡，我想，你们还不知道我有绝招，等你们醒了，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于是拿出从超市挑来的绿豆，抓了两小把，洗净，投进电磁锅里，煮起来。待煮沸后，放进一大块冰糖，小火地熬起来。一会儿搅拌几下，终于，绿豆绽开可爱的豆花。 午后2:30，我把锅盖拿开，放在吊扇底下吹着凉。不一会儿，父母亲都醒了，缓慢挪进厨房来，他们恬适的打着哈欠。我说：“你们看看我的手艺吧。”两位老人都好奇地伸过脖子，妈说：“没见过，这是什么？”爸说：“见过。”妈坚持说没有，两人争执起来。我说：“我公布答案了。”他们马上望着我。“绿豆汤，以前老爸住院时也是我煮的，喝过。”爸喜道：“我说喝过吧。”老妈嗔道：“老东西，那你怎么不说名字？”老爸呵呵道：“快老年痴呆了，没记性了。”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才知道老来伴的真正含义。 我把浓浓的绿豆汤倒了三大碗，端了一碗给爸，老爸嘿嘿地笑着：“我们小儿子煮的就好喝。”老妈津津有味的端详着赭红色的汤：“真的能去暑气？”我说：“凉的冰糖绿豆汤比药效果还好，解暑效果好。喝吧，这可是儿子的一片心意。” 母亲笑着不语，只是用毛巾拭着眼睛，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父亲端起碗，那张开的满是络腮胡子的嘴巴，一口又一口地抿着喝，抬起头，眼角笑得挤出了两三道皱纹：“好喝好喝，又凉爽又甜滋滋的，心口舒服啊。”“真的吗？”我故意惊讶状。“可是妈妈不相信我的手艺呢。”端起碗来，我咕嘟喝了一大口：“妈，我们一致觉得绿豆粥真的好喝，不用犹豫啦！” 哪知道老妈竟被我说得抽泣起来：“这孩子，妈不是怀疑，是在激动。以前都是妈妈给你们做饭，洗衣什么的，现在，妈是在享福，就是看着不喝也知足啊。” 不一样的绿豆冰糖粥！ 抬眼望向门外火辣辣的老院子，巨伞般的绿树，邻村的小区，社会都在变，唯有父母与子女的情感没有变，我们对村庄的情义没有变，才使我们的记忆充满了这个夏天的色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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