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得一出窝  □贾玉琴 餐桌上，放着做好的韭菜炒绿豆芽和雪菜肉丝青豆芽，还没开饭。“好香呀！”“我先尝一口啦！”说话间，我情不自禁地拿起筷子，准备尝一口。“梦见什么好吃的啊，吃货？大半夜的吵吵！”刚刚举起的筷子被沙又漠吓掉了…… 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我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梦里的那两道菜。特别是韭菜炒绿豆芽，一清二白，清爽脆嫩，色香味样样诱惑着我。那是我最爱的一道菜。 沙又漠又开始损我：这么大个人，还把吃当成人生终极追求！大半夜的，梦见吃豆芽，除了你，估计也没谁了。 这些日子因为疫情窝在家里，每家每两天只能凭通行证放行一人。而公公住院，沙又漠得去医院照顾老人，只好由他顺便买菜。他买的菜一万年不变：青菜、洋葱、蒜头、青蒜和蒜黄。因为他听哪个专家说大蒜杀菌，可以杀死病毒。天天吃大蒜，我们都快变成了大蒜。浑身上下，屋里屋外，整天散不去那浓浓的大蒜味。蒜你狠！在吃了半个月炒大蒜之后，禁足了半个月的我，半夜三更决定天亮后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菜场买菜。 我躺在床上，犹豫着是去附近的超市还是去中山门农贸市场。既然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不如就跑远一点吧。大市场离家远，我得骑车去吧，还是步行呢？想象着自己已经到了菜场。偌大的菜市场，我从哪儿逛起呢？我准备买些什么呢？ 对于天亮后的这次买菜，我充满了憧憬！ 我要买牛肉羊肉猪排鱼虾，我要买绿豆芽青豆芽黄豆芽，我要买香菇平菇金针菇，我要买百叶香干嫩豆腐老豆腐，我要买山芋萝卜巴菜马铃薯……“干脆你把菜场都搬回来吧！“”沙又漠总能猜透我的心思。 想着想着，竟然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原来是天亮了。天天赖床的我那天一骨碌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拉开窗帘，太阳像往日一样，懒洋洋地洒进来。 我看着窗外，鸟儿在树丛中自由地穿梭。它们从这棵香樟上飞到那棵银杏中，一会又飞到那边的海棠树上，吃着虫子，唱着歌儿。 无需通行证，还不用戴口罩，好幸福呀！它们每天飞来飞去，有时还落在室外的晒台上看着困在室内的我们，会不会在说：你们也有今天？！ 想着一会儿自己也可以出窝，突然好兴奋，分分钟洗漱完毕，对付了口早饭，准备开门冲下楼去买菜。 “路上要避着点人，带上出门证，戴上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沙又漠唠叨着。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戴口罩，笨手笨脚，不知怎么办。早已是熟练工的他麻利地帮我拆开一个黑色的口罩并戴上，还把鼻子上方捏捏紧。 一路小跑下了楼，五音不全的我还哼着三毛写的《梦田》，这是我一开心便会哼几句的小曲： 每个人心里一亩 一亩田 每个人心里一梦 一个梦 一颗啊一颗种子 是我心里的一亩田 用它来种什么 用它来种什么 种桃种李种春风 开尽梨花春又来 那是我心里一亩田 一亩田 那是我心里一个不醒梦…… 我气喘吁吁跑到了小区北大门，可是大门紧闭，小门也是铁将军把守。啥情况？一看门口告示，原来，北门封了两星期了。转而跑向东大门。保安要我出示通行证。 他看了我的通行证后，告诉我，我家是双号，那天是单号，2月13日，限行，第二天再出去吧。我闷闷不乐地接过通行证，只好打道回府。还好，家里还有一捆大蒜，继续再吃一天炒大蒜。 终于到了第二天，2月14日，情人节。早早洗漱完毕，但沙又漠不让我早早出门。他说十点以后出去，菜场人会少一点，危险就小一点。骑车去吧，速去速回，也更安全。不要买活禽。远离人群。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哪怕跌个跟头，口罩也别拿下来。他没完没了地唠叨着，仿佛我要出国旅游。 我出了门，跑下楼梯，他还在我身后大声喊着，口罩千万别拿下来呀！再买两捆大蒜呀……  我骑着车，小鸟出笼一般，一路哼着《梦田》。小区门口检查完通行证，菜场门口居然也查。原来这个农贸市场到处都可以自由出入，现在只留一个入口（也是出口）。菜场比我想象的人要多。人们虽都戴着口罩，我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看看谁都不像好人。哪个咳两声，我就躲得远远的。 猪牛羊肉都没有。鸡鸭鹅店也关门。我先买了最想要的青黄绿三种豆芽。然后去买鱼虾。卖鱼的戴着口罩，嘴巴和鼻子却是露在外面的，口罩一直蜕到下巴底下。吓得我头也不回赶紧离开。他在我后面不停地喊，怎么走了的啊，新鲜的鱼虾呀，便宜点卖给你呀…… 每次买蔬菜，我都喜欢到最西边的那家店。她家品种齐全，而且新鲜。最关键的是，心疼那老板娘。她家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不知道她是逢人就说，还是只告诉我。反正每次去买菜，她都会见缝插针地跟我说上几句。偌大的一个店，她根本忙不过来，两个孩子平时要上学，假期得在家做作业。她老公外面养着小三。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没钱了，才回家。 反正我得买菜，钱给谁挣，对于我都一样。我就经常照顾她的生意。我在她家买了十几年的菜，从不曾见过她的老公。那天，他居然在。而且，她坐在椅子上，左手端着个茶杯，右手摆弄着手机，悠闲着呢。他满脸微笑地忙里忙外，似乎也很开心。莫非因为疫情，他出不去，两口子每天呆在一起，和好了？  她突然看到我，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我赶紧避开她。以前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小怨妇苦哈哈的神情，我总是少不了安慰她几句。看得出，那天，她一脸幸福的模样。我一高兴，把他们家的蔬菜每样都买了一些。临走的时候，我又看了她一眼。她正拿着手机刷抖音视频，笑得前俯后仰呢。他赶紧问，什么好笑的，分享一下。 豆腐店里，我还没选好，好几个人围上来挤着买豆制品，也不排队。我不小心咳了几声，可能是第一次戴口罩不适应。一瞬间，只见人群都闪到我身后，离得远远的。他们不约而同，都不再跟我争抢。 我买了大包小袋十几种菜，五六十斤重。我把它们都挂在自行车笼头上。没骑几步，突然一个袋子磨坏了，里面红红的小萝卜滚得路上到处都是。怎么办？因为龙头上东西多又重，车子架不稳。我只好弯着腰，一手扶着车，一手捡萝卜，好生尴尬，幸亏戴着口罩，没人认出我。也有几个好心人要帮我扶车或捡萝卜，我吓得连连摆手，谢绝人家好意。好不容易捡完，准备起身再跨上自行车时，突然我感觉老腰直不起来了，还隐隐作痛。 我还是坚持跨上车，车龙头上的东西一甩一甩，车身摇摇晃晃的。小心翼翼地骑到了家。把车放进车库，老腰已完全直不起来。本来想让沙又漠下来帮忙，但想想特殊时期他下楼又得换衣服，还是算了吧。  顽强的我，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女汉子。把那几十斤重的东西，手拎肩扛，爬一层歇一次，终于到了六楼的家。我的浑身已汗湿，不知是腰疼的汗，还是爬楼累出的汗。 得知我买个菜把腰扭伤了，沙又漠差点笑岔气。“叫你老实点待在家，像害你似的。能干干地要去买菜，这下不欢了吧！”笑完之后，他看我居然躺到床上，于是开始怀疑我的腰伤是因为不想做家务伪装的。我没好气地说，你装个给我看看。谁知他弯腰驼背伸长着头，把我进门后的一幕颤颤巍巍地模仿了一下，还真惟妙惟肖。惹得我笑得腰更疼了。 最近，不知怎么的，跟他生不了气。越生气越是止不住地笑。可能真是因为一旦吵翻了，连娘家都回不了，所以，索性不吵了。  我摸出床头的日记本，歪歪斜斜地写上：2020年情人节，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惹得沙又漠又笑了个人仰马翻。 那一次出窝买菜回来后，我在床上躺了一周。前些日子整天宅在家里，各种不适应，差点闷出病来。腰闪了之后，整天躺在床上，睡得浑身的肉如腌制过一样都板掉了，还有那无处安放的老腰，翻个身都得请人帮忙，咳一声或喘个气腰都疼，衣服根本没法自己穿。这时，才意识到，好手好脚地待在家里，哪怕做做家务，已是很幸福的事了。 九天过去了，因为无法长时间坐着，这篇文章一直没能完稿。现在疫情通报，江苏已连续五天确诊人数零增长。市区已基本开放。我们淮安区却管控得更严了：每户居民每五天才能派一人出去买一次菜。 小区里的邻居们，每天在群里接龙团购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鹅猪牛羊肉、螃蟹龙虾生鱼片、蛋糕面包瓜子花生、茶馓麻花薄脆、啤酒牛奶饮料、烧烤及火锅食材、鸭头鸭脖鹅翅凤爪、鸡蛋鸭蛋鹌鹑蛋、肥肠口条猪头肉……然后约好时间在北门口各种排队，甚至疯抢。有的人一天要在北门口排长队三四次领东西。有人在群里问：可怜的邻居们，你们都是饿死鬼投的胎吗？ 昨天，居然还玩起一起接龙在楼梯口理发的游戏。 我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无畏还是无知？ 当我们失去健康，便知道吃什么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反正躺在床上这些天，我是体会到了。刚受伤的那两三天，下不了床。无论沙又漠怎样威逼利诱，我一天只肯吃一顿饭，因为吃喝拉撒都需要腰部支撑，再小的一个动作都太费劲，所以，干脆就少吃点甚至不吃。 当疫情结束，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想吃什么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撑到那一天的到来。可爱又可气的吃货邻居们，小不忍则乱大谋，每天粗茶淡饭对付着，再等个十天半月的，咱再大吃大喝，可以吗？ 我再出窝买菜的日子，一定是春暖花已开。
作者简介: 贾玉琴，生于1971年，淮安区人。本科，中学英语高级教师。现任教于淮安市钦工中学，是一位有28年教龄的乡村女教师。热爱教育事业，兢兢业业服务学校各项工作。珍惜且善待随缘遇到的每一位学生。 工作之余，喜欢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更喜欢侍弄花草，舞文弄墨。虽才疏学浅，却一直在前行的路上。 基本实现了有一份喜爱的工作，有几个不俗的爱好。 如能写得一手好文字，此生心满意足。 不喜歌功颂德，不为功名利禄。只写真正触动灵魂的人与事, 以期以一己之力,摇醒一些酣睡的树。目前有小文百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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