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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做贼 作者：雎爱春 主编：非 鱼 小时候，我是个小胖子，是很胖的那种，脸上两块肉会随着步伐此起彼伏地颤动。村上的人都叫我“小地主”。艰苦的岁月里，能长出这一身肉来实属不易。我想，这一切，应该得益于嘴的泼辣。 我的嘴的确泼辣得出奇。每次吃饭，我会央求着母亲在饭团里倒上点脂油。那冰冻好的，乳白色的脂油散发出的香香甜甜的感觉让我迷醉。然而脂油不是每次都有，那就菜油凑合。那个年代，饭不是管饱的，母亲经常做一些面疙瘩。面疙瘩没有味道，我虽不喜欢，但绝对会不管不顾地把肚子撑圆。 母亲曾告诉我这样一件事。舅爷爷家是相对富裕的家庭，有退休工资，伙食比较好。一天我饿得慌，看见他家的猫正在埋头进食，豁出去了，一脚把猫踹走，不管三七二十一，捧起猫饭碗就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猫气得喵喵叫着在我身边兜着圈。当然，这件事脑子里已经没有了记忆，是母亲经常提及。村上人至今仍会拿这件事跟我揶揄：“你那时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馋嘴‘小地主’。” 我的确是个嘴馋的孩子。如果实在没有“美味”的东西填饱肚子，会像野狗一样到处“觅食”。甘蔗是我的首选。 那个年代，许多村民家是种甘蔗的。甘蔗成熟后，他们会拿到街市上去卖。剩下的，会埋进家门前挖好的坑里。春节前后，村民们从冒着热气的坑里，宝贝似的捧出一根又一根甘蔗。汲取了天地之灵气的甘蔗，散发着土地本真的味道，更加清冽甘甜。 我家门前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是一片甘蔗地，是华叔家的。就在他家屋后。金风送爽的时节，秋风飒飒，成片的甘蔗林沙沙作响。一根根紫褐色的甘蔗挺拔了腰身，滚圆粗壮。宁静的夜晚似乎也能够听见它们拔节的声音，这声音变成了琼浆玉液，甜进了我的心里。于是，一只只毛猴在我心里挠起痒痒来。 每次放学回来，我都特意从那片甘蔗林经过，呆呆地站着，出神地看着，从嗓子眼漾起的口水，被我生生地又咽了下去。我唇舌干燥，咂巴着嘴巴，恋恋不舍地离去。 一天晚上，父母在隔壁村打牌。我辗转难眠，那片甘蔗林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那熟悉的沙沙声具有了魔性，拼命地往耳朵里钻。我悄悄地溜出了门，来到了甘蔗地。华叔家还亮着灯。 浑圆的月亮高高挂着，洒下薄雾般的月光。月光下的甘蔗林投下一簇簇黑影，如同一个个怪兽向田埂扑来。我借着朦胧的夜色，猫着腰潜进，在一棵比较粗壮的甘蔗旁边，趴了下来。此刻，我想到了电影里的特工，紧张、期待、刺激，甚至还有那么点的神圣，各种滋味夹杂交揉在一起。 我无数次地和泥土亲密接触过：在烂泥地里走路，泥水从脚丫子里挤出来；跟在拖拉机后面，拾起新鲜泥土里珍藏着一颗又一颗黑不溜秋的土荸荠；发过大水后，在苇塘里抓泥鳅……但在如此的夜晚，和土地以如此方式遇见，还是第一次。已渐渐散去热气的泥土，松软，缠绵，是一位温情的母亲，流淌着最原始的风情。她敞开胸怀，埋藏在地心深处的腥甜的气息从甘蔗地的褶皱里溢出，是母亲乳汁的味道。风吹过甘蔗林是她最纯粹的呼吸。 地里有小虫子在鸣叫，这是我白天没有听到过的虫鸣。也许它们昼伏夜出，只在夜晚一展歌喉。一只长着椭圆形盔甲的、灰褐色的大虫子向我爬来。它有四只大长腿，毛茸茸的。它继续向我前进。我认出来了，这是一只臭虫。这是我最害怕的一种虫子，并不是它会咬人，而是它发出的其臭无比的味道。有一次我掐死了一只臭虫，无法描述的臭味一直纠缠了好几天，钉在我的手上，甩都甩不掉。以至于好吃如我，也失去了吃饭的胃口。 庆幸的是，这只虫子对我不感兴趣，它对一片枯叶情有独钟，在叶子的边缘绕来绕去。 华叔家的灯熄了。 我站起身来，把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按了又按，两手紧握甘蔗，猛地往怀里一拽，叶子哗啦啦的声音和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咔嚓”一声，甘蔗断了。这声音清脆、响亮，在幽静的夜晚不啻是一声响雷。我屏住呼吸，此刻，世界的所有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嗡——”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我紧盯着华叔家的窗户。没有亮灯。 我继续静伏不动。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难熬，每一秒都是煎熬。短暂的时光，对我而言，比一节数学课都要漫长。 确定安全，我才继续动手。一路小跑着把甘蔗拖到我家的屋后，叶子拖在地上的沙沙声格外刺耳。也没有洗，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可味道不是那个味道，怎么也找不到清冽咂口的感觉。胡乱嚼了一通后，把“赃物”扔进了屋后的竹林里。 一夜的无眠。 现在想来，甘蔗还是那个甘蔗，只是当时已没有了大快朵颐的心境，味道自是无法细细品味的。 霜降过后，华叔家的甘蔗全拔了。卖的卖，入坑的入坑。 一天中午，我在家看电视。华叔捧着几根圆滚滚、清爽爽的甘蔗来了，洪亮爽朗的声音大老远地追了过来： “小地主，甘蔗要等到霜降以后才更甜呢。喏，这是叔送你的甘蔗。” 我脸涨得通红，暖流在涌动。 从此，那个贼不见了。  插图/网络 雎爱春，一个热爱文学的老师，喜欢在文字间徜徉，感受文字的魅力和美丽。多篇散文和小说在媒体和平台发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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