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 我家开门见南山,是高高的茶山,要爬上山峰,得七八个小时的艰辛,日日开门见茶山,但上茶山却也难得,每次上山的经历,亦是深深的记着。 稍懂世事,父母就指着云雾里的山峰说茶山的故事:"从前山上有茶山寺,住着一位老和尚,非常仗义,知道山下百姓被一位狗官欺压,生活苦不堪言,便起了凡意,决心要除掉狗官。老和尚在与狗官恶战中虽然打死了狗官,却被狗官点了穴道,艰难爬回茶山寺中。不久老和尚肚子肿胀,便吊起石磨盘,要小和尚割断绳子,让石磨盘撞击肚子解穴道。小和尚怕石磨盘压死师傳,不敢割断绳子,老和尚便死了。" 故事里的狗官虽然死了,现实中的茶山下的村人仍然苦不堪言,生产队里的劳动只挣工分,没有现金,工分只能结算成口粮。妈妈阿姨嫂嫂姐姐们,在釆茶的季节里,会成群结队上知青茶场去釆茶,也是当时唯一能挣取现金的劳作。妇女们挑着咸菜、炒盐,带了草席衣衫半夜里便上山去,我的二个姐姐也年年上山釆茶,下山后便会有一点现金,或还了父母的债务,或买几尺花布为已经成了姑娘的自己做件新衣。 茶园 十四岁那年夏天,我也与阿宝阿红两位男同学一同上山去釆夏茶。挑上准备的芝麻炒盐,出远门带的不是杂粮,而是白花花的大米。用竹棒一头挑着食物,另一头是草席、单被和几件衣衫,晃荡晃荡地半夜里三个小男孩上山了。大人告诉我们,上茶山只有一条路,旁的都是更窄的野道。 阿宝阿红,我们八岁那年一同上小学。事实,我们都是因为付不起学费才去茶山挣钱去的。 年年学期末,老师总会讨学费,"还没有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穷人家的孩子便站着,老师问为什么不交学费?"我妈妈说下个星期交。","我爸爸说,下个月交。"事实,交不起的同学都只好应付着,好在老师也知道家里情况,总会放大家一马。 回家后,也总会同父母说:"今天老师又叫没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了。""喔,妈叫爸爸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好想呢,鸡鸭能生蛋,政府只许一家养二只,海里的鱼不能捕,山上的树不能砍,凡与钱交易的都是资本主义,容许养的猪,要到年底才能出栏,全家一年的医病买衣、盐油杂用全靠那头猪。 茶山庵 三个少年,都是体弱力薄。那时候,阿宝没了阿爸,阿红阿妈病了,我们都是落难的小孩,在上茶山的路上摸黑爬走。中午到了知青茶场,看到满山的梯田,都有好奇心的孩子,也忘了爬山的累。知青茶场有许多石头墙的平屋,平屋进深约五米,中间是通道,南北二边是成排相连的统床,每人在统床上的席子,便是你的床,男男女女老老少便都睡在统床上。床头上挂满各人家里带的咸菜、盐冬瓜等下饭菜,加上满屋子人的气味,屋子里一股酸臭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茶园雪景 摘茶叶应该三叶一朵,准确地采摘。开始时我们却抓住新叶一把一把地捞,茶箩里都是碎叶。虽然按斤算工钱,我们摘的质量差,工价最底。第二天,知道三叶一朵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摘,不到半日,食指便起了水泡,那水泡一破便佷痛。食指用不了,用拇指与中指夹着摘,中指也生了水泡。右手摘不了,用左手摘,摘得左右手指尽是水泡。大人告诉我们说我们年纪小,细皮嫩肉的摘不了茶叶。 山上我们碰到了同班同学阿满,她摘的茶叶一朵一朵的完整。我们好奇她摘茶叶双手没有起泡,她告诉我们,手指要把握松紧,不能太用力,时间长了就会知道。 中午,各自抢着寻找蒸熟的饭盒,饭盒上虽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人多找起来也不容易。摘茶叶累了饿了,饭盒里的饭很香,就着芝麻炒盐,也吃得满足。晚上的酸臭已经习惯了,只是晚上蚊子实在太多,幸好也累得迷迷糊糊便长夜不醒。天没亮,先有勤劳的女人们陆续起床,我们也随着大家醒来,发现蚊子叮咬的小红豆成排成块。 知青房、茶工房 几天下来,双手是泡泡破了,满双手脓水血水,茶叶是摘不了了,就去和尚寺寻遗址,便好奇看看山上的这树那树,往山沟里寻野花野果。不幸阿宝先染了山漆,满身都是漆斑,并且开始发烧,阿红和我也轻㣲受了漆毒。大人说,山漆是一种野生的漆树,树脂可以油漆木家具,但有毒,有些人会过敏造成皮肤斑烂。大人要我们赶紧回家,我们草草结了工钱,挑了草席衣衫,阿红和我扶着阿宝狼狈地下山,到半山,阿宝双脚发软,只好背着阿宝回家。这一日,早晨下山,傍晚回到家。 后来阿宝终于考进了杭大读书,阿红考进了华东政法学院,阿满进了乡政府工作。 我依然着挣钱谋生过日子。 茶山风电场雪景 茶山于我,不仅仅是少年摘茶叶的记忆,爬上茶山顶峰,亦是我二十岁后年年正月里要去的惯例。直至后来儿子大了,我也带着老婆儿子登峰,成了鼓励下辈吃苦耐劳的方法,成了登高望远的励志教育。 □撰稿: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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