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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读诗，读到崔颢的《黄鹤楼》时，对评语中的一句话——此诗被誉为唐诗的压卷之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誉从何来，因何被誉？压卷之作，有无其它？ 今天，就聊聊唐诗中“压卷之作”那点事。  唐诗宋词，中国文学史上两座雄伟秀丽的高峰。 唐诗数量，浩如星海。根据1705年清康熙年间编校的《全唐诗》，其收录的诗篇有四万八千九百余首，涉及的诗人有两千两百余人。 那么，哪一首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呢？ 多数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崔颢的《黄鹤楼》。这种印象，从何而来？ 黄鹤楼 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在《全唐诗》中，崔颢存诗仅四十二首，数量不多。这首《黄鹤楼》之所以千古传诵，有三个方面的重要原因： 一是质量过硬。这是基础，无需多言。全诗一气呵成，虚实结合，气势雄大，意境深远。 二是诗仙加持。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中记载，李白登黄鹤楼本欲赋诗，因见崔颢此作，为之敛手，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这段轶事，相传是后人“粉”出来的，未必是真。但李白确曾两次临摹此诗，分别作《鹦鹉洲》和《登金陵凤凰台》。两诗首首句为“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和“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与《黄鹤楼》极为相似。有诗仙李白加持，《黄鹤楼》名声大噪。 三是宣传给力。这个宣传，并非是自我宣传。南宋诗论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写道：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这是对唐诗进行的最早海选。而《沧浪诗话》是宋代最负盛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一部诗论著作，这相当于给《黄鹤楼》的黄金广告，对后人往往有先入为主之效。 除了严羽，很多人有自己的答案。 晚明许学夷在《诗源辨体》中写道：崔诗《黄鹤》首四句诚为歌行语，而《雁门胡人》实当为唐人七言律第一。意思是《黄鹤楼》首四句其实就是当时的歌句，不足为奇。真正是唐诗七律第一的，是《雁门胡人歌》。不过，该诗也是崔颢所作。 雁门胡人歌 唐-崔颢 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 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 山头野火寒多烧，雨里孤峰湿作烟。 闻道辽西五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 这是一首边塞诗，反映和平的环境给边塞胡人带来的安乐生活。全诗格律严整，诗境雄浑壮阔，属于不可多得的佳作。 四十二首诗，竟有两首被推为“七律第一”，可见崔颢笔力之雄劲！ 明代文学家杨慎在《升庵诗话》中写道：宋严《沧浪》取崔颢《黄鹤楼》诗为唐人七言律第一，近日何仲默、薛君采取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一首为第一，二诗未易优劣。或以问予，予曰：崔诗赋体多，沈诗比兴多。 何仲默，指的是何景明。何景明，明代“文坛四杰”中的重要人物，也是明代著名的“前七子”之一，与李梦阳并称文坛领袖。薛君采，指的是薛蕙，明朝大臣，年十二便能诗，才华出众。 古意呈补阙乔知之 沈全期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这首诗写的是一位卢家少妇思念征戍辽阳十年不归的丈夫。全诗笔调委婉缠绵，读来让人为之动容。此诗对后来唐代律诗，尤其是边塞诗影响很大，历来评价甚高。 还有，明代胡应麟在《诗薮》中写道：作诗大法，唯在格律精严，词调稳契，使句意高远，纵孜孜可剪，何害其工？骨体卑陋，虽一字莫移，何补其拙？如老杜“风急天高”，一章五十六，如海底珊瑚，瘦劲难明，深沉莫测，而力量万钧。通首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微说说者，是杜诗，非唐诗耳。然此诗自当为古今七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言律第一也。在胡应麟看来，杜甫的《登高》不止为唐诗七律第一，更为古今七律第一。 登高 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全诗通过登高所见秋江景色，倾诉了诗人长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复杂感情，情景相容，意味悠长。  以上四首，皆为律诗。唐诗主要分为律诗和绝句。而对于绝句，众人也有不同的看法。 明代文学家杨慎在《升庵诗话》中写道：此诗可入神品。这首被他称为神作的绝句，就是王昌龄的《出塞其一》。 出塞其一 王昌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首诗，诗人没有描绘塞外风光，而是选取了征戍生活中的一个典型画面来揭示士卒的内心世界，四行诗里，深沉含蓄，耐人寻味。 明代敖英在《唐诗绝句类选》中写道：“秦时明月”一首，用修、于鳞谓为唐绝第一，愚谓王之涣《凉州词》神骨声调当为伯仲，青莲“洞庭西望”气概相敌。用修，指的杨慎。于鳞，指的李攀龙，明代著名文学家。在他看来，绝句除了“秦时明月”，还有王之涣的《凉州词》和李白的“洞庭西望”，可为并列第一。 凉州词 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首诗，虽是写戍边者不得还乡的怨情，但是写得悲壮苍凉，悲而不哀，悲凉慷慨。 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其一 李白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这首诗，其妙不在景物的具体描绘，而在于即景发兴，想象奇特，通篇读来有味，但各句不能分割。李白的诗，潇洒飘逸，浪漫出奇，很难模仿。 对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宋代刘辰翁在《王孟诗评》中写道：更万首绝句，亦无复近，古今第一矣。可见，刘辰翁对此诗极为推崇。 送元二使安西 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语言朴实，形象生动，由于运用了巧妙的艺术手法，表达了友人之间浓郁深挚的感情。 还有，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写道：必求压卷，王维之《渭城》、李白之《白帝》、王昌龄之“奉帚平明”、王之涣之“黄河远上”其庶几乎！而终唐之世，绝句亦无出四章之右者矣。”在他看来，绝句的压卷之作，不外乎这四首。 早发白帝城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全诗空灵飞动，气势豪爽，轻快悠扬，让人回味悠长。 长信秋词之一 王昌龄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这是一首宫怨诗，表达着主人公孤寂无聊的精神，哀叹她如同团扇的命运。全诗构思奇特，怨意悠远。  在浩如星海的唐诗中，找出最亮的那一颗星，实在太难。境遇的不同，时代的不同，都会影响着审美趣味的不同。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唐诗之所以能够成为高峰，不在于哪一首诗的独领风骚，而在于它的百花齐放、香飘满园。 文化欣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有定数。诗可以情飞扬志高昂人灵秀。对今人来说，大可不必纠结哪首诗是压卷之作，只要从那些优秀的诗作中，得到心灵的净化、艺术的熏陶和人生的启迪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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