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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八怪画猫(上篇)

 陈农 2020-11-29
译者肖毛 / 2020-11-04 ——

扬州八怪画猫(上篇)

    
    中国美术史上的扬州八怪,一般指清康熙中期至乾隆末年活跃在扬州地区的金农、郑燮、黄慎、李鱓、李方膺、汪士慎、罗聘、高翔,另外也包括华嵒、闵贞、蔡嘉、高凤翰、李勉等与之风格相近的书画家,统称扬州画派。
    与江南七怪不同,扬州八怪的超常之处不是武功,而是诗文书画。他们当中有全能型,如擅长各类题材绘画与书法的黄慎、李鱓和华嵒;也有专能型,如擅长画梅的汪士慎,擅长画竹的郑板桥,擅长画鬼的罗聘。不管怎样,他们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多半画过猫。许多画册的编选者都会歧视喵星人,在为中外画家编选画集时,故意少选或不选猫画,给人造成画家不爱画猫的印象,其实却并非如此。这一次,我们就来看一看,扬州八怪大约创作了多少猫画。

    金农(1687~1763年),扬州八怪之首,浙江钱塘人,字寿门、司农、吉金,号冬心先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等,工诗文,自创扁笔书体,时称“漆书”,五十三岁後始工画,好游历,卒无所遇而归,布衣终身,晚寓扬州,卖书画自给,尤工画梅。
    目前所见金农猫画,仅有两幅,其一收於十二开《墨戏图册》之二,绘有三色猫背影及青竹,系仿北宋院本而作,款识曰:“此北宋院本也,明季诸公往往摹之,予乌得与诸公有异耶,亦居然画之。”

    其二收在他与弟子罗聘合作的十开《动物花卉册》之中,款识曰:“猫以捕鼠爲能,日坐石径,岂倦于花阴捉蜨耶?绣墪有人,午眠初起,倚徧阑干,待汝归来作伴也,毋爲帘前多言之鸟骂之不辍。曲江外史画记。”

    从这段话来看,金农是想借画猫来讽刺不谋其政却偏要赖在其位不退的,虽然这未免冤枉了猫咪,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快乐的哲学家,而不是人类的捕鼠机。不过,尽管金农写得严肃尖锐,画得却是轻松俏皮。那是一匹长毛猫,口部与四蹄雪白,余则纯黑。画面中虽无花阴之蝶,却可以感知它的存在,因为黑猫早已瞧见了它,所以才会蹲在石上,拉开架势,竖起长尾,随时欲扑,志在必得。
    因孤陋寡闻之故,某些现代人特别讨厌黑猫。在古代,黑猫却是吉利的象征,尤其是金农画的这种白蹄黑猫。《猫苑》云,“乌云盖雪,必身、背黑,而肚、腿、蹄、爪皆白者方是,若仅止四蹄白者,名踏雪寻梅,其纯黄白爪者同。”《相猫猪狗法诀》:“身黄身黑未爲竒,踏雪寻梅世所稀。但看四蹄白如雪,人人共羡好猫儿。猫身或黑或黄而四蹄白者,曰踏雪寻梅。”据此,金农所画的黑猫,差不多算是名贵的“踏雪寻梅”。
    仔细端详金农画的“踏雪寻梅”,你会发现,他的脸上竟然带有一丝得意的笑容。中国最早的笑猫,应是明代绘画大师沈周1494年作《写生册》之中的那只笑嘻嘻的圆猫。

金农笔下的那只黑猫,再次为我们展现了猫咪的笑容。作为扬州八怪之首,金农的猫画多多少少地影响了扬州画派的其他画家,以至於他们也喜欢描绘黑猫或黑尾猫,尤其是“踏雪寻梅”之类的名猫。
    
    二
    
    郑板桥(1693~1766),江苏兴化人,祖籍苏州,原名郑燮,字克柔,号理庵,又号板桥,乾隆元年进士,官山东范县、潍县县令,後客居扬州,以卖画为生,诗书画三绝,是扬州八怪的重要代表人物。
    如果有人告诉你,郑板桥一生只画兰、竹、石,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因为他也画过梅菊、鸟雀和猫。

    目前所能找到的郑板桥猫画有两幅,一是用来祝寿的耄耋图,上绘黑尾花猫,类似乌云盖雪,眼望蝴蝶,张开嘴巴,馋虫大动,款识曰:“最得闺中妇女怜,牙牀绣被任他眠。偶来花下寻蝴蝶,吉兆先期九十年。板桥老人。”

    二是《芭蕉猫趣图》,内容更加丰富,绘有芭蕉兰石,一只黑白花猫,尾如浣熊,正在顺着小路往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猎物,款识云:“板桥郑燮。”款识下方,有几行清代书法家张廷济(1768~1848)的画评:“板桥先生善写兰竹,今观是帧画走兽,世所罕见,断非赝本,若此淋漓生动,天机活泼,盖古来大学问人,无有不佳者,嘉兴七十九岁老者张廷济叔未甫。”
    黄慎(1687~1772),福建宁化人,初名盛,字恭寿、恭懋等,号瘿瓢子,别号东海布衣,擅草书,亦能诗,以狂草笔法作画,擅长人物、山水、花鸟,康熙间至扬州卖画,与郑板桥、李鱓、金农、高翔等交往密切。
    目前查得黄慎猫画六幅。一是《双猫图》,上绘菖蒲双猫。双猫相对,模样古怪,黄白花者似蟾蜍,黑白花者如奶牛。蒲叶如剑,直指苍穹,右侧题诗三首:“泛览昌蒲花,那得同凡草。惟兹能引年,令人长寿考。致兹含笑花,谁似长年好。莮草春色归,安得不速老。十载江南木,不识江南路。片片落花飞,来去知何处。瘿瓢。” 

    二是1725年作《猫蝶图》,绘有一猫一蝶,猫则纯黑,面胸爪皆白,勉强可算“乌云盖雪”,眼珠黄绿,眼神好奇,款识云:“乙巳夏五月写,闽中黄慎”。美国人喜欢将白胸白爪的黑猫或面孔局部、腹、尾尖皆白的黑猫称为礼服猫或燕尾服猫(Tuxedo Cat),那么这幅《猫蝶图》中的猫,也可勉强称为“燕尾服猫”。    
    三是1731作肥猫图,绘有一只微笑的黑白花猫,好像正在瞧着什么可乐的情景,款识曰:“雍正九年花朝月写,闽中黄慎。”

    此外三幅,皆为《耄耋图》,第一幅作於1737年,绘有仰望蝴蝶的花猫,头呈三角形,身体与《双猫图》中黑白花者类似,仿佛奶牛,款识曰:“耄耋图。瘿瓢。”画中另有王震题辞:“瘿瓢子耄耋图。丁巳冬仲,白龙山人题签。”
    第二幅作於1745年,上绘猫蝶,但前者好像狮子狗,後者好像蝙蝠,款识曰:“耄耋图。乾隆十年小春月,黄慎。”另有谢稚柳题辞:“耄耋图。己巳初冬题黄慎画,谢稚柳。”
    第三幅内容略同第二幅,款识曰:“耄耋图。宁化瘿瓢子慎写。”
    
    三
    
    李鱓(1686~1756),字宗扬,号复堂,又号懊道人,江苏兴化人,康熙五十年中举,五十三年以画供奉内廷,因才雄遭忌离职,乾隆三年(1738)任山东滕县知县,因得罪上司而於两年後罢官,後居扬州,卖画为生。
    李鱓之名,有两种读音。当“鱓”字同“鼍”,即读如驼,指鼍龙,又名猪婆龙,即扬子鳄;当“鱓”字同“鱔”,则读如善,仅指鱔鱼而已。虽才华出众,李鱓却因才离职,後又罢官。据说在落魄之时,李鱓曾署名“李鱔”,借以感怀身世。李鱓与郑板桥同乡且有类似遭遇,彼此惺惺相惜,结为知己,郑有“卖画扬州,与李同老”之言,李鱓却先他而去,所以郑又说,“惜复堂不在,不复有商量画事之人也。”
    李鱓笔精墨妙,除山水、花卉、虫鸟之外,也精於画猫,乃是扬州八怪之中的画猫大户,目前查到的猫图已有十几幅。一是1730年作《耄耋图》,绘有一只黑尾花猫,颇为肥硕,端坐柳树之上,仰望蝴蝶,款识曰:“耄耋图。雍正八年六月,李鱓写。”
    二是1736年作十二开《杂画册》之十,绘有一只石上望蝶的花猫,款识曰:“耄耋。”

    三是1741年作《墨猫图》,画中之猫,仰头向天,白腹白腿,尾巴纯黑,乃是正宗的乌云盖雪,只是肚子极大,赛过青蛙,款识曰:“乾隆六年七月,李鱓。”

    四是1743年作《耄耋同春》,画中之猫,亦为乌云盖雪,动作同《墨猫图》,但身体近乎圆形,头顶有一只蝴蝶,款识曰:“乾隆八年前四月,李鱓写。”另有清代收藏家、苏州怡园主人顾文彬(1811~1889年)1881年在他的过云楼中写的一页题跋:“李鱓,字宗杨,号复堂,又号懊道人、木头老子,兴化人,康熙五十年举人,官滕县知县。花鸟为蒋廷锡弟子,又得高其佩指授,绘事大进,供奉内廷数载,以不容於画院,乃卖画於扬州,书画纵横驰骋,不拘绳墨,多得天趣。复堂此册,纯以淡墨写成,用笔流畅,淋漓洒脱,墨色滋润,出神入化,有白阳、青藤遗韵,款字老到,极具颜筋柳骨,非高手不能至。此画册虽小,然小中见大,气象万千,为其妙品,殊可宝也。光绪辛已十月,过云楼主顾文斌识。”

    五是1745年作《耄耋鸣禽》,画中有梧桐鸣禽,山石菊花,甚至双蝶,那只浣熊尾花猫却统统不看,也不知究竟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款识曰:“乾隆十年嘉平,复堂李鱓。”另有一页陶敦临、陶剑秋的题辞,前者曰:“梧桐庭院庆朝阳,树绿阴浓栖凤凰。看到齐眉登耄耋,黄花晚节有余香。戊午暮春题。”後者曰:“李复堂博学,能诗文,精书画,与郑板桥同里,时人称扬州八怪,复堂与焉。此轴,先大父得之汴梁,甚珍惜之,乙酉孟夏,吾兄悬弧,今晨检以为赠,祝文斋齐眉耄耋也。禺山陶剑秋,时同客墺岸并识。”据此可知,《耄耋鸣禽》初由陶福祥(1834~1896,刻书家、藏书家,广东番禺人,次子陶敦临,廪生,曾任河南某知县,喜收藏)之父得自开封,传给陶福祥次子陶敦临。1858年(戊午)春末,陶敦临根据此画内容,在画外写了一页诗,後来将此画送给弟弟陶剑秋。将近三十年以後,即1885年(乙酉)初夏,陶敦临喜得贵子,当时与其同住的陶剑秋拿出此画,在陶敦临当年题诗之下的空白处记录此事,又把画送还陶敦临。
    六是1749年作《猫石图》,绘有纯白猫咪与踏雪寻梅黑猫,以及菊石双蝶,款识曰:“乾隆十四年竹醉日,画於江南之孙村,复堂李鱓。”
    
    四
    
    七是1750年前後作《耄耋图》,绘有黑白花猫,似为乌云盖雪,此猫坐於石上,仰望自树梢悬吊的笼子,笼中有一只纺织娘,树身与山石均为扁豆(东北人称之猪耳朵豆角)枝缠绕,枝上有豆花有豆荚。款识曰:“古木秋风豆叶黄,依稀此地有农桑。可怜江北机声少,辜负花间络纬娘。复堂李鱓。”李鱓多次创作类似作品并题写此诗,但其中都没有猫,如1750年作《豆叶络纬图》,款识曰:“古木秋风豆叶黄……。乾隆十五年春月,复堂懊道人李鱓。”1754年作《扁豆蚱蜢图》,款识曰:“古木秋风豆叶黄……。乾隆十九年秋八月,复堂懊道人李鱓。”

他在1754年作《农桑闲秋图》时,仍然没有画猫,但在画上多题了一首诗:“鞠有黄花老少年,柳根篱豆自相缠。德禽络纬因人累,何似高梢饮露蝉。毫端野趣豆棚多,劈苇编笼养绩婆。轧轧夜声人不寐,授衣时节听如何。寓海陵何村,即景题画,秋风冷落,大有归志。古木秋风豆叶黄……。乾隆十九年八月,复堂懊道人李鱓。”由此可知,《耄耋图》应作於1750年前後,画中之诗则流露了他对於农村经济的担忧。
    八是1753年作《耄耋长寿》,绘有石上黑尾花猫,款识曰:“乾隆十八年,李鱓制。”

    九是《猫石小鸟》,绘有猫石与树枝六雀,画中之猫,酷似老虎。款识曰:“不寐题诗入画图,夜深月上酒频呼。怪来家雀欺黄腊,难掩光明照乘珠。复堂懊道人李鱓。”另有一页题跋:“李复堂先生设色神品。壬子正月,避乱海上,重装。竺汀题。”据此推之,此画应於夜晚所作,李鱓夜间饮酒,忽见月下家猫捕猎,六雀惊飞,落满黄腊树枝,故作此画并题诗,其中“照乘珠”借指猫眼,猫行无声,却目射精光,暴露行踪,故曰“难掩光明照乘珠”。
    十至十四皆为《耄耋图》。
    十是石上黑尾花猫,应是乌云盖雪,仰望蕉叶上蝴蝶,款识云:“老圃秋雨後,黄菊无??。奴狸拳石捕,飞蜨闹芭蕉。复堂。'无’下落'限好’二字,李鱓并记。” 据此,“黄菊”句应为“黄菊无限好”。此诗之意,与《猫石小鸟》题诗类似,但场景改为白天,猫於石上捕蝶,将其惊飞,至於芭蕉叶上。

    十一是黑尾花猫,肥硕异常,仰望蝴蝶与蜻蜓,款识曰:“拟青藤老人意,懊道人李鱓。”另有一页题跋:“李鱓是画,青藤画意,巴人藏。”

青藤老人,即徐渭,但不知其是否画过如此肥猫。目前仅查得徐渭猫画一幅,绘有乌云盖雪及蕉菊蝶,款识曰:“冬烂芭蕉春一芽,隔墙似笑老梅花。世间好事谁兼得,吃厌鱼儿又拣虾。青藤漱老墨谑。”另有一幅徐渭《墨梅芭蕉图》,亦题此诗,落款“徐渭”,画中无猫。比较而言,李鱓第十幅《耄耋图》倒应是“拟青藤老人意”而作,可见徐渭另外至少还有一幅猫画。

    十二是双猫,一纯白,一乌云盖雪,另有双蝶,款识曰:“小雨烟中戏药阑,轻毛曾趁午风乾。惯从花底窥蜂蝶,射出瞳光一线寒。复堂。”
    十三是黑尾花猫,望向高处菊花侧面蝴蝶,款识曰:“耄耋图。懊道人李鱓。”

    十四是黑尾花猫,面对菊花,花上有蝴蝶。所见照片仅为局部,不知别处内容,也不见款识。

    另有两幅所谓李鱓猫画,下笔草草,或是伪作。一是耄耋图,绘猫石蝶花,款识曰:“鼠避仓除静,花香蝶又来。不甘闲处卧,苔径小徘徊。复堂懊道人制。”一是《猫趣图》,会有黑白花猫,仰望花枝小鸟,款识曰:“粉墨团成露气香,引梢舒萼在山房。从来幼妇宜黄绢,莫认风流着道妆。懊道人李鱓。”此诗取自李鱓《花卉集册》的一页,并非咏猫用,而画中之猫仿自李鱓1750年前後作《耄耋图》中仰望纺织娘之猫,但画得敷衍潦草,伪造的可能性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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