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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记忆——农村人除了娶媳妇,最高兴的事就是它

 新用户06868399 2020-12-02

〓 第 1373 期  

文|燕戎虎  编辑|王成海

小的时候,我最爱电影,什么电影都爱看。反过来说,在那个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有谁不爱看电影?除了电影和不知猴年马月能看一场的农村小戏外,还有什么再能值得我们欣赏?值得我们喜欢?值得我们怀念呢?

我的家乡是察右后旗胜利公社南水泉生产队,是个既偏僻,又贫穷,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小村庄。我最早听到的电器说话声,是我们队集体买回来个大收音机。收音机放在会计家里,由他负责每天播放,通过扩音器传输到户家安置的小喇叭。小喇叭是不大点个铁片片,周围用纸糊成喇叭状,发出的声音又尖又涩。别看不起眼,那可是全村老老少少的精神寄托。收音机里播啥节目,家家户户就能听到什么节目。除了每天广播、唱歌、还有戏剧等等,听得最多的就是:“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x点整。”

那时候自己年龄小,憨吃愣害什么也不懂,每次看到那台收音机,老爱往后面瞅,以为里面住着小人人,收音机里那几个方圪蛋组件,感觉就像是小人人住的房间。

不知是那一年,也就是我六七岁的时候,距我们村二里多地的忽来报大队第一次演电影。我跟上大人去看,不用说当时肯定是黑白电影,影片好像是《南京城的妇女》。电影里面日本飞机狂轰滥炸,爆炸声、喊声、哭声和看电影男女老少的唏嘘声交织在一起,把我吓得全身发抖,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那种既激动又害怕的感受,终身难忘。 

这可能是察右后旗文化部门组织慰问偏远农村的演出,并不常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看上电影。

大概是一九七零年,由公社选派两名知识青年去旗里学习电影放映技术。经过层层选拔,我们村田学财有幸被选中,他是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生,又在邻村板墙圐圙当社办老师,属于文化人。另一名叫王喜明,好像是大坊大队霞江河人。他们在旗里培训了一个月,考试合格后,如愿以偿地拿到放映员上岗证。那个已有五十年岁月的“小红本”,上面赫然印着“内蒙古自治区电影放映人员证,落款是内蒙古革命委员会文化局”,好硬的本本啊!

这个本本的确挺硬戳,有一次和田叔相跟上去集宁,晚上出去看电影,不舍的花钱买票,田叔竟然凭他那个《放映证》,把好几个人领进了电影院。当然进去以后,我们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厅后面看,即使有空座也不敢坐。记得那次看的电影叫《风暴》,是反映京汉铁路大罢工的斗争。

公社有了电影放映员,自然就配发了电影放映机。为了支持老田的工作,村里把一匹人见人爱,拉碾子、拉水车、拉砬礅,反正除了风箱不拉之外,其它都拉的板嘴骡子征给了放映队。这样,一套畜力小平车,几个方木箱,两个青年人,走在乡间的大路上,远远望见,就知道是演电影的来了。他们无论到那个村都受欢迎,小孩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大人们兴高采烈,喜形于色。

进村后,放映员一般先到队长家打个招呼,有时干脆就在队长家吃饭,睡觉大都选择在干净的光棍人家里。当年的干部作风比较朴实,放映员更是如此,他们不拿架子,随茶便饭即可,碰上啥饭吃啥。但更多的时候,善良的村民都会给他们变变花样,他们享受最多的饭菜是烙油饼、炒鸡蛋,因为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农村平时最好的饭菜首选就是这个。

演电影,最高兴的莫过于青年人和小孩,放映队一到,就忙着打听是啥片子?是不是打仗片?共几部?有没有加演片?甚至连几坨子(卷儿)都要打听的清清楚楚。遇上好故事片,特别是打仗片,盼天快点黑,摧大人早做饭,恨不得马上一饱眼福。

到了傍晚,放映员就会招呼年轻人,把影布找合适位置挂好。等家家户户安顿好牲畜、吃完饭,夜幕来临后,放映员便开始忙乎。这时本村的、邻村的大人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到了,问询声、嬉闹声、狗叫声混杂在一起,给本来安静的乡村增添难得一见的热闹。

那时我们公社还没有电,放映队自带发电机。发电机是用绳子往着拉得汽油机。拉一下、“突突突”,再拉一下、“突突突……”每拉一下,人们就担心一次,因为出现过拉不着发电机而演不成电影的情况。直到“突~~~”的一声连续不断,“着了”!在场人们悬着的心才放下。当放映员把电接好,电灯一亮,唱片一放,山村亮了,人们的心也亮了。

当年演电影放正片前,一般先放一卷“加演片”,内容五花八门。有一次加演片里介绍厨师炒红烧肉,炒着、炒着,突然锅里着火,把我看的愣住了,炒菜锅里还能着火?对于家常便饭以莜面为主的村里人来说,别说吃过,简直闻所未闻。最后琥珀色的红烧肉装盘后,我至少噎了七十二口唾沫,那盘闻不见味道的红烧肉,害得我香了一辈子。

可能许多老年人都有同感,那时的电影虽然效果不好,留给人们的记忆却最深,差不多人人能说出几十部电影名。什么《南征北战》、《打击侵略者》、《伏击战》、《地雷战》、《艳阳天》、《金光大道》、《地道战》、《卖花姑娘》、《春苗》、《红雨》、《战洪图》、《青松岭》、《小兵张嘎》、《闪闪红星》、《红孩儿》、《渡江侦察记》、《奇袭》等等。每部电影,全公社生产队轮流演一遍,至少一个月。好在田叔是我们村的人,无形中占点便宜,因此我们村比别的村演电影的机会多。

还有过几个公社电影队到我们村汇演的情况。我们公社叫胜利公社,别看名字响亮,却因交通不便而处处落后。人家相邻的锡力公社配发的是16毫米的“大机头”、宽银幕,我们公社配发的是8.75毫米的“小机头”、方银幕。不比不知道,一比才了解,人家宽银幕看上去画面舒展,效果明显高出一筹。还有一次汇演,出现了脚蹬发电机,和自行车构架差不多,年轻人轮流上去蹬,换人的时候,因为蹬得慢而电弱,频幕瞬间变暗,声音走调的像光棍老汉在哭泣。     

出现过电影队来了,因汽油不够而没办法发电放映的情况,年轻人等不及买油回来,就从有汽油打火机人的家里收集,你家半瓶,他家一点往够凑,可见当年乡亲们对电影的热爱。关于发电机汽油,我们邻村油娄山,还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公社的事件。演完电影后,放映员将机器放在了生产队的库房里,结果叫二圪蛋的保管员,半夜想偷接点汽油打火机使用,因没有手电就用打火机照明,结果“噗”得一声,发电机着火了。慌作一团的二圪蛋不懂的用衣服捂灭,而是手忙脚乱的扑打,结果越打火越旺,二圪蛋“拉了个大圪蛋”,等人们发现后,发电机已烧成灰“圪蛋”了。

看得最多的影片是八个样板戏,因为文化大革命期间,新电影出品的少,没办法只好旧片重复放。什么舞剧、戏剧的样板戏,人人至少看了十几遍。比如《红灯记》,一开始人们看故事情节,议论李玉和一家人对敌斗争的胆识与机智。后来看腻了,年轻后生便议论李铁梅的身材长相;小孩则就盼那个磨刀师傅出场,板凳战群寇,打斗虽然玩得是花架子,但听腻了慢节奏的唱腔,即使翻几个跟头都显得精彩。

印象最深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租片公司只给了田叔他们十天期限,全公社30多个村子,每村一晚,根本轮不过来。因为影片实在太好看,老田二人不得不白天加演。农村又没有礼堂,只好在集体大羊圈里,用苫布遮住门口亮光,勉强放映。那部影片,制作还使用的是原始特技,孙悟空变化简单,但在当时已经是了不起的金典之作,孙悟空是六小龄童的父亲六龄童扮演的,演技特别好,给三村五里的人们开了眼界。

后来的电影都是彩色片,再后来出现了武打片,让人耳目一新,大饱眼福。遇上好的影片,本村看了,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再去邻村看,百看不厌,电影中的每个情节,都烂熟于心。如大陆拍的《武当》,我连着看了3场。第四天晚上去邻村大湾子看,约好和一个袭人女女相跟,结果人家变卦不走了,我一个人摸黑疾走,损着了,过河踩进了冰窟窿,数九寒天的特别冷。


最理想的是夏天看电影,大人们提前聚在一起说说话,小孩子们互相追逐嬉闹,青年男女们打情骂俏,传递着情波,充满了欢乐。

值得赞许的是,田叔作为电影放映员,除技术过硬外,有时还会在放映前,用话筒介绍一下影片的故事概况。这就难能可贵了,当年的农村人,大部分是文盲或半文盲,田叔的解说,无疑起到了引导、提示、辩惑、増趣的作用,所以受到了父老乡亲们的一致好评。

当年的放映员人员,隶属旗县文化局管理,他们户口仍然农村,每月35元工资,由公社支付,在那个贫困年代也算不错的待遇了。他们长年累月走村串户,抛家舍业,特别是大冬天室外放映,是非常辛苦的。小时候老看见田叔的妻子田婶担水,一个人忙里忙外。她吃苦耐劳,无怨无悔,为人和善,笑脸迎人,是村里公认的贤惠女人。

陪伴田叔他们多年的那个板嘴骡子老死了,后来公社改成乡了,再后来电影队塌乎了。其实在没塌乎的前几年,田叔就不干了,在村里当了几年会计,社会的发展令人眼花缭乱,紧接着合乡并镇,我们胜利乡没胜利,让锡力乡合并了。

出乎人们预料的是,八六年,田叔心血来潮,卖了羊贷了款,自己私人买了台16毫米的宽银幕放映机,重操旧业,又放起了电影,还在本村培养出个徒弟赵志有。

好多人不知道,大集体时演电影并不是白看,因为到旗县换片时要如实上交片租费,每部影片都有鉴定书,记录场次和影片的损伤程度。所以每演一场收费10元,年底由生产队公益金支付。私人放映收费就成了麻烦事,需要挨家挨户起钱,没钱的起面或者鸡蛋。虽然一场电影大致3040元钱,平均每人几毛钱,但有的小气人家就是不出,所以每场放映并不容易,老田收入也不是很好。我念书时假期回村,碰上好电影,还和村里的伙伴组织过起钱,等电影结束后,田叔过意不去,还买两瓶特酿酒犒劳犒劳我们。

就这样,田叔又维持了好几年,后来家乡在九一年,终于拉上了望眼欲穿的农家电。有了电就有了电视,电视逐渐多了,露天电影就走了下坡路,被时代淘汰了,就像电视快要被手机淘汰一样。

农村放映员,是新中国时代的产物,他们曾经荣光过、灿烂过,也令人羡慕过。他们给当年落后的农村带来过光亮、带了过惊喜、也带来过欢乐。他们踏出的足迹、付出的辛苦、作出的奉献,父老乡亲没有忘记,党和政府没有忘记。

《广电总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财政部关于妥善解决乡镇(公社)老放映员历史遗留问题的指导意见》中指出,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从事电影放映的乡镇(公社)老放映员,常年坚守在电影放映一线,为我国农村电影事业的发展和满足广大农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做出了贡献。目前这批放映员年事已高,其生活待遇、社会保障等问题日益突出,妥善解决这些问题对于保障乡镇(公社)老放映员的基本生活权益,维护社会稳定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19931231日(含)之前,曾被乡镇(公社)正式选用的农村电影放映人员,且持有“三证”(电影放映人员证、电影放映技术资格证、电影放映单位登记证)中的一证,或能提供当年被乡镇(公社)以上人民政府主管部门选用的有关文件的人员都在解决范围。

作为第一批老资格的农村放映员,田叔十几年前就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社保养老金,现在涨到了每月两千多块。老两口身体健康,如今在包头生活,晚年很幸福。

令人惊讶的是,田叔已经72岁了,竟然热衷于玩微信,是我们村乡土群里的红人,偶尔写首小诗,质量之高,令人暗自佩服。而且还是文学平台《老事旧人》的粉丝,经常在一些文章里留言,不凡的评语,受到了读者的点赞,甚至引起台主王成海的注意。

这篇文章,是我个人对当年放映员的记忆,由于孤陋寡闻,显得特别肤浅。他们的故事一定很多,也肯定精彩有趣,可惜我没水平写出来。

愿老放映员们身体康泰,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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