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在舌尖上的别样父子情

zzm1008图书馆 2020-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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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离开我整整28年了，时间的流逝，并未磨损父亲在脑海中的印记。年岁渐增，对父亲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尤其，往往因生活中的一些点滴小事触景生情想起父亲，不能自已。

记忆中父亲爱吃，我也爱吃，如今，我依然很爱吃。时至今日，父亲的味道总氤氲在舌尖上的味蕾里。当我舌尖上的味蕾遇到父亲爱吃的那几道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勾起我对父亲深切的缅怀和思念。

2020年11月7日，时值立冬。按照故乡滇西大理三角里村的习俗，立冬之日，通常要买牛羊肉进补。故土难忘，故土更难离，虽远在异乡，迄今故乡的大多习俗我一直墨守成规。

一早，我便去一家多年固定买牛肉的肉摊，脸熟的老板推荐我今天的牛头蹄好，既经济实惠，又味美无比。经不住老板一番热心“带货”，我也心潮来血，买了一大块牛头肉和一只牛蹄。

牛头蹄可是我久违的美食了，虽然在回族餐馆也能吃得到，但距离上一次自己动手炖牛头蹄，可要追溯到30多年前父亲在世时，父子俩一起配合动手炖了。那时，在故乡牛很珍贵，也很稀罕，因为牛是村民们犁田耕地赖以依靠的强劳力，家家户户对牛喜爱有加。平时，村子很少有人轻易地触碰牛肉，镇上也很少卖牛肉，吃牛肉怎么也得到县城去。

今天，我按照30多年前，记忆中父亲炖牛头蹄的流程进行操作，虽时过境迁，可舌尖上的味蕾是有记忆的，做美食的手艺似乎也是天生不会忘记，尤其是父子俩一起动手做过的美食，那是刻骨铭心的，虽不是传承，可胜过传承。

今天炖牛头蹄，正应了“樱桃好吃树难栽”，从进锅到出锅，前后花去七八个小时。终于可以大快朵颐，我特意倒杯小酒，享受这久违的美食。

可一口牛头蹄下去，吃得我眼泪哗哗流，因为当这股牛头蹄熟悉的味道涌上来，我顿时想起了远在天国的老父亲，想起了父子一起炖牛头蹄的场景，那一天、那一刻、那一幕、那种味……宛若近在眼前。

今天，一直胃口很好的我，面对丰盛的一大盆牛头蹄突然就变得十分的艰难，甚至一度难以下咽。原来，美食里蕴藏着父亲的味道、父爱的味道，还有那舌尖上的别样父子情。

在我童年时，遇到生产队大集体的耕牛累死或病死，大人很少有人愿吃牛肉，都说吃死牛马肉发病。记得，每年生产队的几百头牛中，总会有那么几头牛会死去。可怜的牛被拉到远离村子的一个大型挖土场，挖土场的土是村民盖土基房的主要原材料，久而久之，已经有足球场那么大一片。老牛被丢在挖土场，牛皮、牛角有用也能卖钱，早就被放牛的扒走了。牛肉就成想吃、愿吃人的美食，大多小孩些自己拿刀去剜牛肉，而且只挑一些好部位的肉。大多牛肉暴露在露天下，几天后腐烂被动物享用了，只剩下一具发白的骨架，真是可惜了！

每当遇到生产队耕牛不在了，兄长和我总会去剜很多牛肉，因父亲爱吃牛肉，我们也爱吃。父亲做的卤牛肉、红烧牛肉，那可是人间美味，一辈子氤氲在舌尖。在那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剜牛肉成了盼头，小屁孩也不懂，这可是生产队的家当啊！现在想想，那时一些村民不是不爱吃牛肉，而是与牛有了深厚的情感，不忍心，也不愿下口罢了。

童年时父亲在距离故乡30公里外的八一机械厂上班，记忆中，他们单位的那些工人师傅虽然是条件优越的国家工人，可似乎都是些吃货，很爱打平伙，父亲也身在其中，乐此不疲。

村里的死牛肉被他们吃过后，很快也就惦记上了，听说很少有村民吃，他们特意请父亲把这些“无人问津”的牛头蹄卤好带回单位下酒吃。在他们眼里没人要的牛头蹄那才是宝贝。

父亲和我在家里烧上一大堆柴火，把牛头蹄烧至焦黄，用清水浸泡一会，再用刀子刮洗表面，这些牛头蹄的表皮很快变成金黄色了，充满美食的诱惑。

牛头蹄数量可真不少，把家里最大的那口大铁锅都要盛满。炖牛头蹄是个慢活、细活，需要用文火炖七八个小时。一直以来，母亲对牛肉多少有些忌讳，更不允许在厨房的灶上炖，因为厨房里供奉着灶君。

虽然炖牛头蹄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还要垒灶，但父亲一点不嫌麻烦，还乐滋滋地边干、边哼着小曲。不时掀开锅盖尝尝味道，看看差点啥辅料，并很享受地吧唧着嘴。

盼星星盼月亮，牛头蹄似乎要到隔夜才能炖熟。第二天午饭，父亲从牛头蹄的不同部位，如耳朵、嘴唇、脸、舌头、蹄筋等各切一些，整整一大盘，再做一个蘸水，犒劳我这小跟班，也是小功臣。如此美味，搅动着整个舌尖上的味蕾，让我的童年多了不少人间烟火。

信奉白族本主的母亲是一筷子都不会动的，还略带生气地告诫父子俩下不为例，可馋嘴的父子又如何能长记性。这些牛头蹄大多被父亲带回单位和同事分享，我仿佛看到一个个吃得油光水滑的工人师傅们正胡吃海吃、推杯换盏的场面……

记忆中，父亲一直很爱吃，总喜欢吃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如蚕蛹、蜂蛹、蚂蚱、羊肉、狗肉、牛头蹄……这些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残忍，也不易得的食材，父亲吃得很开心。在这些美食面前，父亲瞬间变得像一个馋嘴似的小孩，眼神里有喜悦、兴奋，似乎还有些许陶醉和贪婪……

每每遇到这些美食，父亲一定要喝口小酒就着，不然，似乎对不起美食，也辜负了美食一样。

童年时，偶尔与父亲到县城打牙祭，父亲总喜欢带我去回族馆吃牛肉。因为回族牛肉馆消费很便宜，味道还好。父子俩点上一碗红烧牛肉、一碗烂扒牛杂、再来一盘冷片，也才几元钱。

一直以来父亲也吃狗肉，对此，母亲多次提及父亲的过早离世，与不忌嘴是有关系的。狗肉那是万端不能触碰的，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

曾记得，我小时候去父亲单位玩，恰逢他们职工打平伙，去附近村子买狗。那一幕，多少有点像鬼子进村，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村子，吓得村子里的狗远远地叫成一片，那个狗吠声，从进村到出村都不曾停。那时的狗很便宜，一二十元就能买一条狗。有位叫刘强的工人师傅那是抓狗的好手。与主人说好价后，拿根绳子轻而易举就套住受惊的狗，旋即绑住狗，套牢嘴巴，装入麻袋，捆到永久牌自行车后架，哼着小曲回单位。买狗父亲每次就是看客，大多只管凑份子吃狗肉。

刘强杀狗也是熟练无比，整个过程不用大家帮忙，但出于犒劳说好了狗的内脏就归他了，当然也很少有人愿吃，偏偏只有刘强好这口。刘强把狗肉剁成小块，不同部位搭配，摆放成凑份子人数的堆数，大家随意拿。分了狗肉，关系好的再拼在一起，找地方弄吃狗肉去了。

几天过去，每次路过刘强杀狗的位置，一大股腥臭味还飘过来，让人不觉反胃。刘强除了杀狗，还有一癖好就是经常与老婆打架。说来也怪，杀狗像个“刽子手”的刘强，经常被老婆打得满地爬，父亲也没少去劝架。有一次，吃了狗肉喝了酒，刘强居然把在我们孩子眼里的“悍妇”老婆一顿好打，打得“呜、呜呜……”大哭！吃了狗肉喝了酒，刘强就变得不一样了，有些“血性”了！

放在现在，刘强和老婆打架，那不是家暴也是扰乱社会治安了，那得治安处罚或拘留呢。一直再也没见过刘强，但愿他不再买狗、杀狗、吃狗肉，更别与妻子干架了。

尤为一提的是，自从童年养狗体会到狗是人类的朋友后，我再也不触碰狗肉了，也会不自觉地阻止身边的人这种行径。

80年代初，曾记得父亲的月工资是死工资，一个月才48元，后来涨到52元。虽然工资不高，看着自己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父亲每到周末回家，一定要买些硬菜如新鲜猪肉、鱼、羊骨头、牛肉等回来改善伙食。对此，母亲也颇有微词，总觉得父亲是大吃大喝贯了，也不把家，不攒钱买木料盖房子。久而久之，一家人习惯父亲周末买些肉菜回家。尤其是我，父亲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点好吃的，实在没有，也会带几个单位的馒头、包子。偶尔有周末父亲不回家，那可难受极了！

其实，父亲心里明白，盖房子固然重要，可儿女的健康成长才是更重要。父子情就在这看似并不重要的舌尖上的美味中不断升华了。

很多人一辈子记住了母亲的味道，可父亲的味道能记住吗？我记住了，一辈子都记住了。父亲的味道，如同阳光的味道，平凡而伟大，会温暖我一生。父亲的味道必将让我一辈子惦念，这种味道镌刻上岁月烙印，这种味道年代越久越回味。父亲的味道，将会相伴一生。

我上初中的2年及高中的3年，我都是走读，吃住在父亲的单位。算是真正意义上与父亲同吃、同住、同生活，这也是父亲生前的最后五年。这五年时光，也是我成长路上最关键的五年。

这五年，父亲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劳累和付出，一方面，不分八小时内外地做好他的医生职业，始终做到病人随喊随到，几乎没有作息规律。另一方面，照料我的生活，一天两餐，五年如一日，让父亲也是操尽了心。而且，为了让我吃得好一点，两顿饭几乎都是父亲亲手动手做，父亲风风火火走路提着篮子去买菜的样子迄今历历在目。

父亲对我的关心牵挂也是无微不至的，有时外出吃饭，或是当时职工喜欢打平伙，父亲都要千方百计给我留一点好吃的。言传身教、润物细无声，这种父爱，迄今我也会自觉地沿用到儿子身上。

似乎父亲把过去十几年的父爱，以及今后的父爱，全部集中压缩在这五年加倍给我了……我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这种时光和日子可遇不可求。

1992年的7月，我的高考结束后，53岁的父亲回到故乡静养调理。从发病近3个月的时间，父亲一直被突发的冠心病缠身，自己的幺儿高考结束，也可以放心回家了。

那时，父亲身体已明显好转，一家人还憧憬着等到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宴请宾客庆贺一番。

父亲的离去，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父亲在故乡的最后日子里，似乎也和美食难以割裂。他最爱的美食都像排了队一样一一等他。听说，医生专门交代过让父亲不能沾酒，不能吃牛肉，可似乎一切都难以错开。

在父亲养病期间，四叔家的耕牛摔伤，索性把牛宰杀，让父亲尽兴地吃了几天。随后，干爹家杀狗，又请父亲去共享狗肉。父亲自己也是医生，一直以来，在村子里人缘好，口碑也极好。村子里那些玩得好的亲朋好友，都一一请父亲吃饭，有时一天到晚父亲都不着家，这又何尝不是告别!

在我考上大学前夕，父亲的过早离去，注定一生的痛和遗憾。但父爱将会伴我一生，尤其是，特殊而别样的舌尖上的父子情，那是无与伦比的父子情，因为，这种情应和了名以食为天，这种情诠释了舐犊情深，这种情才有人间烟火的滋味。

虽然爱吃、好吃的父亲似乎并不完美，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但在这看似极为平凡、平常的吃、吃、吃中，吃出了父亲的味道。这种味道，是父爱的味道，更是一种男人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我明白了，男人的肩膀，一头是孩子和家，一头是工作，肩膀上是责任和担当。这种味道让我学会了，去捕捉每一个幸福的瞬间，寻找生活中的各种味道。如果，你的生活中，满是苦涩的味道，那么，坚强吧！所有的风雨过后，你会收获幸福的真谛。如果，你的生活是满满的幸福的味道，那么珍惜吧！细细去品味属于你的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