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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菊朋的“下海”生涯

 cxag 2020-12-03

朱小棣:票友伶人宗师,流派不创自成

梨园行里虽然通常讲究童子功和科班出身以及梨园世家,但票友下海者亦众,成为名角的也不算少,能够独创门派成为宗师的京剧须生里我晓得的就有孙菊仙在先,后来成为四喜班主,再有一个言菊朋,还有在他做票友时就拜他为师的十岁小学生奚啸伯。据张伟品所著《寂寞儒伶言菊朋》(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年版)一书记载,“言家是世袭的武职,伯叔辈多三四品京卿,但菊朋的父亲却是科举出身,中过一榜举人”,而且是“祖上做过宰相的,原来不姓言,姓咸,为了避咸丰皇帝的讳,才改了言”。所以言菊朋应该算是满蒙世家子弟,小时候入的是京师陆军小学堂,国文外语、数学物理、中外历史地理,各门各科也都算学过,文章也做得来,还写得一笔好字。小学堂修满,顺利毕业,又升入陆军中学堂。可是念书期间迷上了看戏,尤其最迷京剧须生泰斗谭鑫培。有一日为了赶场子看老谭的《珠帘寨》,竟来不及换下学校的学生制服,穿着这么一身进了戏园子。不料正赶上陆军学校的监督大人也坐在包房里听戏,于是第二天学堂里贴出布告:因菊朋请假看戏穿制服进入娱乐场所,着记大过一次
    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言菊朋日后竟能把老谭模仿得惟妙惟肖,有一次在某王府堂会中演出,竟然与王瑶卿(饰二皇娘)合演《珠帘寨》。他一面做票友,一面在官府的财政部供职,倒也其乐融融。言菊朋学谭,更兼得有琴师陈彦衡相助。此人跟老谭的琴师梅雨田学胡琴,也曾给老谭吊过嗓子,为他拉过胡琴演义务戏,一度还替余叔岩也吊过嗓子,教过他一些谭派唱法,后来和余分道扬镳反过来替身为票友的言菊朋拉胡琴并传授了更多的谭派秘。     

在言、陈搭档参与演出的众多堂会中,有一次还有中国银行的总裁冯耿光在座,他是支持梅兰芳的所谓“梅党”的核心人物。冯氏当下指出,“你俩不下海,真是那些名伶的大幸,却是京戏的大不幸”。梅兰芳也认为言菊朋正式下海已经很有把握,并有意拉他入伙,却不幸因为两起人事纠纷而作罢。一是由于当时替梅兰芳操琴的王少卿,不愿意言菊朋来了挤掉他父亲王凤卿在梅戏班的须生地位。二是由于两家的夫人闹出点矛盾,“那天上车的时候,梅夫人不知怎么一来,把手里的大衣往言太太手中一递,连招呼都不打就径行登车了。言太太认为此举无异把她当成了佣人仆役,过于无理。立刻把大衣往地上一扔,并口出不逊”,梅夫人“马上反唇相讥”,结果不欢散。

     但由于仕途不顺、况且也没兴趣,而言菊朋又有一家大小要养,并且戏园子的报酬不薄,他最终还是于1925年正式下海了。起初,“菊朋的声誉极盛,可与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并驰”,并且在唱片公司灌了唱片。不料好景不长他与琴师的关系很快出现矛盾。做票友时,是个玩字,他可以只图虚名不计利害,下海赚钱,就舍不得让琴师拿走大块包银了。不欢之下,琴师也终于走人。刚好这时梅兰芳为了要与另一家舞台上搭班唱戏的杨小楼、余叔岩竞争,特派人来游说言菊朋入伙,可是碍于和杨小楼的旧交情,虽然杨本人并不在意言搭梅班,菊朋还是入了尚小云处唱戏。结果梅氏推出新戏《太真外传》,非常卖座,倒也不在乎他菊朋不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菊朋算是尝到了下海后的酸甜苦辣,尤其是人世间的炎凉。按照旧社会给梨园定下的低下地位,下海前,他在社会上人称“言三爷”,下了海,反而只能唤作“言”。

相反,余叔岩自1928年散班以后,就再没有正式登台,“一来是身体不好,二来也是厌倦了戏场舞榭的生涯”。而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怪,言菊朋由票而伶十余年来,“越唱毁谤越多,声名大不如早年走票时来得盛”。“如今谭鑫培的影响在一般人心目中已然日渐淡漠,倒是余叔岩虽不唱戏,名气却越来越大,许多人都是公然由学谭改称学余,菊朋和叔岩两人的生活状况居然颠了”。      

言菊朋自己是票友出身却一心不想让子女学戏,结果是子女四人中大儿子和小女儿因兴趣使然最终还是走了梨园这条路。老二改由武生成为电影演员,娶王晓棠为妻。可是大儿子言少朋偏偏并不以父亲为然,一心一意尊崇马连良而学成马派。菊朋也奈之不得,只能对他说:“你是言少朋,不是马少良,也不是高少奎,怎么就想不起来学学你的爸爸!”还曾说过,“哼,我就这么倒霉。当初老子管儿子的时候,我当儿子;如今儿子不服老子管了,我又当老子,世道
是了”       

其实言菊朋早就意识到自己与时代的渐行渐远,曾经在给别人的信里写过:“戏剧一道,拙见与时好有凿柄不相入之感”。不仅在他的年代里京剧由须生为主转成以旦角为主,最不能让他容忍的就是捧“坤角”,而他的小女言慧珠竟然居之不疑。最后发展到父女同台演出时观众竟然是冲着女儿来的。若是女儿先唱、父亲后唱,观众坐不到散戏,看完慧珠的戏竟有一半人中途起堂退场。个中原因,所谓“色艺双绝”不过是“色”字为先,言菊朋虽痛心疾首、心知肚明,却不能“宣诸唇舌”,“更添一层愤懑”。而最后一次慧珠和少朋去东北演出时,菊朋竟一病不起,等不及女儿赶回,刚刚见到儿子一就手人。     

纵观菊朋一生,他由学谭鑫培起家,下海后更是博得“鑫培第二”的赞誉,但其实他是对谭派艺术进行了创新改造的,可是他本人却非常忌讳别人说他“自成一派”,旁人好意如此恭维,他却认定你在骂他。“既云谭派正宗,又哪来的自成一派?难道我唱了这些年戏,居然不是谭派了?”不管他自己承认与否,以下海票友之身,菊朋的确是开创出一个言派。而言派的掌门人居然是学了马派的儿子言少朋的儿子言兴朋。更加令人唏嘘的是,这言兴朋在与尚长荣以一部新编历史剧《曹操与杨修》名噪一时并夺得戏剧大奖梅花奖之后,移居美国而有了全新的发展,攻读了西方的音乐学位,除应邀串场演出之外还搞起了剧场经营管理,似乎是下了商海或者说是从戏海里回头上了岸。难道说言家爷孙两代人就以这样的下海上岸,完成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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