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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看台759 | 张鸿忽然惊觉父亲的墓茔旁长出了一棵苦楝树

 海陆物语 2020-12-07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苦楝花开
·张鸿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在三月的春天,读到清代诗人袁枚的诗作《苔》时,触及我的心思,竟怀念起小时候家乡甲子那满山遍野的苦楝树,它们高高的树干,密密的树叶,在烟雨迷蒙的三月里开着一簇簇淡紫的小花,芬芳弥漫,令人心神爽快。

 我家住在甲子城内,是甲子农民家庭。家里的田地主要在“甘田”和“岭顶”的丘陵地带。勤劳的老父亲常在田坣处旁边种上苦楝树苗,以期望若干年后能收获成打家具的木材和柴火。苦楝树的生命力很强,成长也快,总是不知不觉中悄悄发芽了,随着时光流逝,椭圆形的树叶迅速地铺展开来。每到三月,它们便会开花,花瓣相连而成筒,淡紫簇簇,吐露着浓郁的香味。经过春风拂抚,春雨滋润,阳光的照耀,青翠欲滴。苦楝花虽然渺小,在世人眼中卑微得不值一提,但它依然凭着自己的力量,活出生命的灿烂!

 我那经历过无数次劫难、肩上扛着家人期望的老父亲总是唠叨他的命运比苦楝籽还苦涩。也许是相同的苦涩,使他独钟爱苦楝树。每当苦楝花开的时候,也是农忙的时节。在田园辛勤耕作的老父亲总会在停歇抹汗时移步到苦楝树吸一口烟,又深情凝眸一下一树花的苦楝树,他古铜色的脸上就会绽出笑容。

 一切情缘都缘起于苦难。青春躁动,年幼无知的我当然不明白世事无常,生活艰辛,更不懂老父亲对苦楝树的那份情怀。或者是父子连心,我也和我的老父亲一样热爱苦楝树,那一串串、细细碎碎深紫的苦楝花蕊,丝丝缕缕,香味幽幽,时至今日仍令我有一份感念的情怀

 苦楝树,常年孤零零,寂寞地站立在沟壑一角。只有淌过凄风惨雨岁月,依然保持一颗阳光的心的人才懂得它的美丽,记忆里似有一声声熟悉又沉重声音穿越而来……

 1943年初,我的父亲19岁,体魄健壮的他隐约中感觉到社会行情有点不对头。于是,他收拾齐换洗衣服,整理好农具,一头扎进自留地种植,并在自留地堤坣的苦楝树旁搭建了一座草寮,作为起居住所。大凡身处绝境者,均是死神狩猎的绝佳对象。在当时那个“去七留三存一半”悲惨的年代,我的老父亲竟能靠自己个人的耕种使爷爷一家几口人不致于挨饿。同时还救济了好多位饿得奄奄一息,爬着到田野寻食的乡民……

 在那个空气中飘浮着苦涩楝花的年代,父亲一个人苟且在静寂的旷野,那些被饥饿燃烧着的目光,熊熊地瞪着他那片胖嘟嘟的芋浮瓜。但父亲每天除了耕作,更多的精力是投入到与虫害的搏斗中。他像一位医生一样,每天在园地翻挖着土,寻找着“乌头虫”穴窟,深挖,把它们捏碎。那时,与父亲“形影相伴”的只有那棵默默的苦楝树。那时刚好苦楝树花开了,缕缕苦涩味儿,伴着父亲淌过了那段艰难岁月……

 在远去岁月里,天高云淡,农作闲歇时,我父亲常常抽着“喇叭头”,抬头深情远眺一眼苦楝树,沧桑的嘴角总感叹的说:“当时要是没有那棵苦楝树,我不知能不能挺过那个劫难?”

 苦楝树花的丝丝苦涩味渗透了父亲的骨子里。父亲结婚成家后,他心里装着家人的牵挂,肩上更加格外沉重。为了合家的生计,他毫不犹豫地干起了世上最辛苦的营生——担山担。在父亲踏古道,踩山路的日子里,他以苦楝树执着坚韧,风雨兼程,把甲子的鱼盐挑进潮梅人家,担来粟烛慰儒鸦……

 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苦楝花开花落,我们兄弟几人都成家立业,有的离开家乡甲子。老父亲却细雨霏霏,苦楝树花开的季节离开了我们……

 在我的心被揉碎的季节,忽然惊觉父亲的墓茔旁长出了一棵苦楝树!在一片萦绕的惆怅哀思中,我能够体悟着那棵簇然而长的苦楝树的美丽。于是便理解了逝者如苦楝,寂寞花开轮回的释然,无论深沉无语也好,愁绪满肠也罢,我想,都是后辈人对已故亲人的无限怀念之情……似乎袁枚的诗《苔》应可改成这样的:白日不到处,亲情恰自来。楝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转自:汕尾日报2018.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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