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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祥丨长篇煤矿题材小说《我的兄弟我的矿3》选载之四

 新用户6981V1ce 2020-12-10

在激情与险恶中历练成钢(4)

此时,太阳已经升至一杆多高,正好直射到会议室朝东的大玻璃窗上,不大的空间已经成了蒸笼,有些不耐热的人浑身冒汗,头发已经成湿的了。大家急不可待的要换衣服下井逃避酷暑,被接替肖伟光的矿总工程师溪录民堵在了门口,有的已经出门下楼给叫了回来。首先,他当着肖伟光和田定运的面先训斥我们纪律松散,没有礼貌,进门没有人理他……明里看是是训斥我们,实际是对着肖总和田区长说,不过没有谁接他的话茬。大家原以为说几句大家就下井了,可是,这位新来的工程师坐在这个70年代已经伤痕累累的办公桌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大谈他的经历和治矿构想,在听到他是西安矿业学院的高材生,从白水煤矿副总作为年轻的后备干部调局生产处副处长不到一年就下到敖北煤矿,接替肖伟光任总工程师,要在大亚湾煤矿实现他的三大构想时,马班长猛一下站起来叫道:溪总,你的这些话给领导说去,什么的构想管我们屁事,我们是靠下苦干活吃饭,耽误下井时间谁给工资?少给我们说这些没有用的蛋球话。溪录民突然受到这般羞肯定怒了拍案吼:你叫什么名字,我处分你。马俊民用手指着溪总的鼻子,把嗓子眼调整到高八度:我叫马俊民,外号马寡子。你是个锤子,敢收拾我的人他妈还没有生下来哩,你小子不信试试看。走,赶快他妈的给我下井,自己把门啪的一闭走了。面对尴尬的局面,只有肖伟光打圆场了。他说:溪总不要生气,马俊民班长是矿上出了名的炮筒子,不然都叫他“马寡子”?工作面回收停了两个班,心里压力大,着急,就是这个样的秉性,心里其实没有啥,都是为了工作,年龄也那么大了,谅解一下。回头又对田区长说:定运,你上来好好批评教育,让写检查。

田宝全站起来说:马班长不认识字,写不了检查。田定运说:肖总说话,你少插嘴,写不了你代写。我看就这样,溪总,对不起,我下来一定严肃批评教育,让当面给你道歉,不早了,先下井吧,井下的活儿还等着他们去干,你们先去换衣服赶紧下井。你们两位副班长,工作拉下了,我今天不找马班长,就找你俩算账。

通过这些漫无边际的话,总算给了这个新来的溪总打了圆场,在走向工作面的路上,我不禁又把刚才的情景在脑子过电影。这是我当协议工以来所看到最激烈的对峙场面,马班长“勇敢”形象在我心目中更加高大。两年来,从矿领导到区长,还有马班长、师傅李治富,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我只有虚心学习的份儿。尤其是肖伟光副总,他给我们那几天讲的入井培训课,仿佛使我们收获了几年的知识。还有间接和现在的直接领导,使我对敖北煤矿、敖北煤矿的领导有了无比的崇敬。今天溪总的讲话,和后来发生的一幕,真使我迷失了方向。马班长对,还是溪总对,以后当班长必须要像马班长这样敢说敢为?能行的通吗?如果像溪总这样无休止的讲话,影响工作,只能一味的服从,大家能服你吗?在大家面前说话、安排活有执行力吗?也许这就是书本上看到的什么官场游戏,不是一般人能玩的了的。官不是谁想当就能当,需要具备应对方方面面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的复杂问题的能力和素质。想到这里,我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马班长,我佩服你,也许你最终就是一个班长了,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煤矿工人,只有像你这样,才行!

一路想着心事不觉得就上了绞车坡,马班长猛然用矿灯照在我的脸上说:不把头耷拉下是和球在算账?给我磨蹭怂哩,看工作面压成啥样子?赶快拿家伙先维护……

从机头往工作面看,傻眼了,昨天下班的时候,顶板距离地板有一米高,马班长还特意叮咛加大柱子密度,空顶时间长,防止断层来压。果不其然,加工的柱子有两个泄压使不上劲,两排交接顶梁被压成了麻花,煤墙跨落的煤堆满了人行道,顶板距离地板充其量只有80公分,人只能爬着干活,啥工具都将使不上劲。马班长一边让把锨把锯成60公分左右,爬着把垮帮的煤往外一锨一锨的往外倒。安排我和两个工人到300米外的切眼扛圆木,两米长的圆木锯成两节,给清过煤刨好的柱窝打木垫柱。铁柱子扶不起来,只好用木头临时支护,防止顶板继续来压把风路堵住。由于井下环境太差,一个班只锯断了三根圆木。断层压梁下的煤没有了溜子拉,爬着分三节用掀往外倒,8个小时只捣鼓出来三个柱窝。就这一米的木柱还撑不起来,只能东倒西歪的使一半劲,干了8个小时,大家已经是筋疲力尽。大自然好像是故意在考验马班长所带领团队的耐力和意志,工作面已经烂成这样,压梁处还不时的发出啪啪的沉闷声音。看到眼前这压力加剧增大的严峻性,马班长冲在了最前头,不断的往外倒煤,已经超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没有丝毫要下班的迹象。大家也在心里打鼓,这不知道要捞点到什么时候

跟班的矿安监处长杨毅发话了,老马,把工具拿出来下班吧,大家都饿了,这样疲劳下去要出事的。马班长没有吭声,只管让我爬在他屁股后面倒煤。过了10分钟没有见有丝毫的回应,杨处长把话音抬高了:马俊民你听见了没有?马俊民回答听见了,你进来看看,这敢走吗?你们当官的就只知道坐在外面瞎指挥。杨处长说:你不要说这些风凉话,不出来我就给调度室打电话!马俊民火了:你给煤炭部打电话我也不怕,让你们这些当官的把工作面都折腾成怂了。只想着说空话,你要走你走吧。老马说完这话让我从机尾把田宝全叫过来,让他安排一个人升井买烧饼,工作面离不开,得24小时打连班。

杨毅处长听了马班长这样的安排,心想真是将在外不由帅,你这个寡子我懒得惹你,再纠缠下去显得我掉价,但是,我跟班出了事故全成我的了。于是他拨通了矿调度室主任王新兴的电话。

王主任1.8米的大个子,也是采煤区干出来的。但是,这个人是唯利是图,对待下属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待上级,奴才相扮演的非常逼真,要不然咋能从掘进区副区长直接提拔成调度室主任正科级,掌管着大亚湾煤矿的井下生产指挥大全,是全矿的心脏,谁见了他都得面带微笑,谦虚问候。

杨处长是副矿级领导,他的话和矿长一样都是圣旨,一个小小的班长违抗安监处长的命令,这还了得。他立即命令在七一掘进区验收的生产科副科长韩百仓赶到原采二回收工作面换杨处长下班,把正在家吃饭的采五区书记候文海、区长田定运叫到调度室,不问青红道白,劈头盖脑的训了一顿。

侯文海书记真是一头雾水:王主任,你都说的啥屁话嘛,马俊民咋哩吗?让你发这么大的火,他是个班长,归我管,就是犯天大的错误,也轮不到你王主任在这里发火,我去处理还不成嘛。

 王新兴才平静下来说明了缘故:马俊民在井下违章蛮干,杨处长制止不了,搞的领导下不了台,很没面子把电话打到调度室了。

侯文海说就这点屁事惹怒了你这个大主任发这么大火,我电话问杨处长是什么意思,不给区队值班打电话,直接打到你这儿,是越级、还是对我们采五区有其他看法,故意告状,我得问个清楚。

王新兴说:老侯算了算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消消气,制止一下,不要违章蛮干出了事故,咱谁都不好看,杨处长也是着急。

侯文海在敖北煤矿也是说一不二,刚直不弯,再加上是资格比较老的那茬采煤区长,文革期间和局长范能源在一个区队抬过框,说起话来是比较有分量,矿领导都让他三分。不过老侯从来没有因个人的事情求过任何人,没有给组织添任何的麻烦,像王新兴这样73年招的三线工都把家属农村户口转成了商品粮,老侯68年招的正式工到现在家属和三个孩子还是黑户,靠他一个人养活,住的还是自己70年代挖的那两孔土窑洞,曾经矿上盖母子间的平瓦房,分配时,矿领导一直同意给老侯一套,他说啥也不要,说是自己已经老汉了,超过了母子的分配标准,再一个都是年轻人,住在一起不自在,窑洞住习惯了,舒服。

侯书记对待工人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凡事工人谁叫喝酒都去,经常大嘴,不分大小的哥上哥下,有些没有涵养的年轻矿工还拍着肩膀侯哥、侯哥不停地叫,他都是笑哈哈的答应,从来不翻脸。但是,在领导出入的场合,很少见到他的面。他经常说,咱没有多少文化,是挖煤下苦的,和领导在一起别扭,套近乎,没球意思。

侯书记问清了情况,当着调度室王主任的面给马班长打电话。

给我接采二区回收工作面,你是谁啊!我是田宝全,你要谁?我是侯文海,让马俊民接电话。马班长接电话,挂了,说忙的哩。是侯书记让你接电话。马班长,先是楞了一下,停止了攉煤说,你继续倒,我接个电话。

侯书记,我是老马。侯书记说,你是个锤子,在我面前还称老马,寡子,你给我咋搞的里,人家杨处长把电话打到了调度室。老马说,侯书记是这样的,工作面空顶这么长时间,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断层下面的压力已经把柱子压到地板里面去了,机头人都进不去,大伙在爬着往外攉煤,再延误就麻烦大了。

侯书记又问;俊民,能大到什么程度,给我说清楚。马班长说,如果再延误一个班,断层下面的几十个根柱梁就压死回收不出来了,还有不及时清理垮帮煤,加快维修,风路堵住了人就没法进工作面,咋回收啊!

侯文海说俊民,你是矿长还是局长,风堵住了安装风机抽,几十个柱梁回收不出来就不回收了,这么大的矿还缺那几个钱。俊民我告诉你,严格按照操作规程来,不要操那些和你毫无关系的蛋球心,稳住不要让继续往下压,赶快给我把大家领上来吃饭。说完,老侯把电话撂了。

马班长回到了工作面,对我说,把已经包好坑的那两个垫柱撑起来,上班有木楔子夯实,下班,日他妈的侯哥发火了。

在上井的途中,马班长给我和田宝全说,他明天不上了,身体撑不住了,歇一个班,看来断层下面的那些柱子要回收出来希望不大了,根据情况要在机尾安风机,从断层下面往后回收,这个走下山难度很大,估计明天一班风机都安装不好,有时间了再把煤墙的煤往老空里攉,干不了多少话,后天我就上班了,不是这些狗日的瞎指挥,咱今天都应该回收结束了,硬耽误时间导致断层处空顶几个班。我问,回收工作面保勤期间队上不让请假啊!那是给你们这些协议工年轻人保勤,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保什么勤?马班长说:那也得例行请假审批手续啊。我明天早上到班前会打个招呼就是“例行”,没有人挡我。

下班后我已经到食堂把饭买好了,田宝全肩膀上搭着湿毛巾,急急忙忙走到我跟前说:马班长不让你吃饭,让咱俩去家属区小面馆喝酒,他回家拿酒去了。我说你不早说,烩菜我已经买好了。宝全说:那我咋知道,刚才出澡堂他才给我说的叫你喝酒,快走,不磨蹭了,让老马等急了,骂你我可不管。

我跟着田宝全来到这个只放着一个桌子,六个小凳子,厨房和桌子没有格挡的小面馆,前后的墙都是用印着《渭北矿工》的报纸糊着,屋顶是用矿上坑木场下脚料---板皮棚着,桌子旁边的墙上钉的一个道钉上挂着一盏约40瓦的电灯炮,掉在这被烟熏的黑咕隆的房子里,基本看不清什么。

在朦胧中进来一个40多岁的胖女人,田宝全把这个胖女人叫嫂子,说:你跑那去了,马班长叫在你这喝酒,我俩都来一会了,没见你的人。胖女人说:我就在旁边说了几句话,老马也没有说,你快坐,他到那去了。宝全说:马班长叫我俩先来,他不知道去哪里拿酒去了,现在还没有见来。胖女人说:那一会就到了,我给咱准备菜,下班还没有吃饭吧?我先给你们下面,垫垫底。宝全这才介绍道:这是李嫂, 他是采五区的,也是协议工,叫王成祥,被我早来几个月。我两现在都归马班长领导,人家可是第一次来你这喝酒,你把菜准备的差不多些。

此时已经是快10点钟了,由于是炎热的盛夏,家属区来来往往的在外乘凉的人川流不息。能住家属区楼房的都是矿上的干部,单身职工和一般带家属的矿工,根本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都是自己盖房、或者在山上挖窑洞住,就连书记侯书记、田区长这个级别的领导的窑洞都是自己挖。所以,在家属区认识我俩的人几乎没有,周围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也无心去关顾,只觉得在这个和夜色没有两样的小空间里,充满了许多的好奇、未知、亲切。

听田宝全这么熟悉的介绍,看来他已经是这个饭店的常客了。听话听音,是在采二区跟着马班长常来这里混熟的。那么马班长呢?单难道只是这个小饭馆的常客、一般的顾客吗?我猜测,不是那么简单。听口音这位李嫂和马班长有所相同,乡党?马班长老婆孩子在老家,那天去邮局汇钱让我给填的汇单,收款人写着“井秋香”。我问马班长,井秋香是谁?他说,你嫂子啊,我还能给谁寄钱,那这位看上去和马班长年龄相仿的胖嫂难道是……

(未完待续)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王成祥,男,出生于1962年,陕西蒲城人。陕西省煤化作家协会主席,陕西煤炭杂志主编,出版作品集《图腾如鴻》《冰点》《陕西煤老板》,报告文学集《地层深处那束光》荣获第六届中国煤矿乌金文学奖,首届中国煤炭文联“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荣誉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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