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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如梦》 作者/ 幽兰公主

 幽兰公主庞英 2020-12-10

《尘缘如梦

作者/ 幽兰公主
  
编/幽兰公主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近来越发喜欢回忆一些旧日的故事,那些尘封在记忆中,摇曳在旧时光中的景象会时不时跳出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而往事虽然都成了歌曲中飘散的烟云,但是那一缕幽香,却依旧经久不散。

  有很多年没有回故乡了,我真正的故乡要数父亲的老家,那个山坡起伏,丛林围绕、土地略显贫瘠的地方。

  父亲年轻时,为了照顾体弱的亲弟弟,(我的叔父,现实中,我们按照辈分,都叫他五爹),孑然一身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因为爷爷奶奶早已故去,无人帮扶五爹,在父亲找到了工作后,他选择将所有的家业都留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孤身一个人来到了人生地疏的地方,做了一个上门女婿。

  五爹在老家守着老宅子,守着满园的枣树守着祖上的土地,辛苦过日子。老家的土地贫瘠,乡人大多种的都是烟叶和红薯一类的经济作物,所以记忆中的秋天,每次我跟随着父亲,回到老家,就会看到漫山遍野种下的半人多高的绿油油的烟叶,那时候,很多人家都烧了炕,用来炕制这些烟叶,大堆大堆的烟叶在成熟后,会被采摘下来,再运送进炕房里,摆在里面精心地烤制几天后,就会变成金灿灿的黄金叶,负责烤制烟叶的人经常需要熬夜,加班加点看护着这些金贵的叶子,以至于常常熬得两眼通红,面色黧黑、身体消瘦。这些叶子就是乡人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到了烟叶烤制好的时节,就有人开着大车到乡间收购这些金黄的叶子去制作香烟。

  故乡除了给我烟叶金黄、红薯甜糯的印象外,就是家园中栽种的几颗大大的枣树了。

  每到枣子成熟的时节,父亲总会带了妻子儿女,再带上一些看望五爹一家人及乡人的礼品回老家走走看看,看看养育他成大的村庄和熟悉的山山水水。

  每到这个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孩童来说,都像是过大年一样热闹和兴奋,看着满院的大枣树上结着的通红溜圆的红枣子,我们一个个都激动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时的五爹已经成了家,在媒妁之言,在亲朋把关下,在兄长姐姐帮助下,他讨回了一房温柔贤惠、勤劳能干的媳妇儿,我们小孩子都喊五爹的媳妇儿“五妈”,五妈长得相貌平平,但是个子很高,性情很温柔,人很能干,是屋里屋外,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在五爹去上班以后,她常常一个人将偌大的家,打理得干净整齐,明亮照人,将地里的庄稼和饲养的牛羊都料理得肥美可爱。

  我们小孩子都喜欢五妈,因为她有一个好听温馨的名字“兰梅”,更因为她待人亲热大方,诚恳朴实,只要她有的,她都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给我们这些小孩子。

  每次去到五爹家,五妈总会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招呼我们一大家子人吃饭喝酒,她忙前忙后地收拾饭菜,偶尔停下手的时候,就会陪同着我们这些小孩子,来到庭院中,挥舞着长长的大竹竿,噼噼啪啪地给我们打枣子吃。

  因为枣树上有刺,我们这些顽童有点忌惮三分,虽然大家勉强能够爬树摘下来一些,但总归是很少,不够吃。可是,有五妈在,就不怕这些,她为我们打下来的枣子可以铺满大大的院子,像铺了一地的枣子红地毯,我们可以尽情地挑着捡着,去吃那些最大的最红的枣子。

  不仅如此,我们吃了个肚圆之后,临走时分,五妈还会用大大的包裹为我们这些小孩子打上一大包,方便我们回家大快朵颐。

  那个时候的时光回忆起来是慢的,是艰难的,可是却又是甜蜜的,让人留恋不舍的,那个时候的老家是亲亲热热的一团火,是不分你我他的温暖甜蜜的家园。

  我们吃着枣子,吃着五妈亲手为我们包的饺子,一个个都欣喜若狂,而父亲和五爹,母亲和五妈及姑姑他们则可以亲亲热热,围坐在一起,把酒话桑麻。

  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吃枣,大人们总会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吃得太多了,这些枣子生吃了会上火的,会烂眼睛的,可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哪里管得了这些呢,只管将自己的肚皮吃得滚瓜溜圆。

  父亲和五爹及姑姑他们也偶尔会陪着我们吃上几颗,但是像我们这样馋涎欲滴地去吃,却是不会的,老家的枣子又大又红,吃起来又脆又甜,可是,听父亲讲,他们小时候会吃枣吃到想吐,因为父亲和五爹、姑姑年幼时家贫,为了度日,常常要将枣子当饭来吃,奶奶为了一大家人营生,会将枣子晒干磨成面,混在野菜、树皮或粗粮里来吃,他们经常吃这些,难免会让人吃得倒胃口,吃得犯胃病和眼病。

  小时候的我们,不懂得姻缘,在我们孩童的眼中,五爹长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高高大大,白白净净,又读过很多年书,知书达理,是再潇洒帅气不过的人了,而五妈身材高挑、温柔可人、委婉贤惠,勤劳朴实,又能节俭持家,为五爹生儿育女,待人接物又是极好的,在我的心目中,我觉得五爹和五妈真是极好的一对儿,而他们的姻缘大概也是最甜蜜最合适的了。

  我常常艳羡五爹和五妈一家人可以平淡度日,可以不争吵,不打闹,每次看到父亲因为压力大酒醉后生气,和母亲发生不愉快的争执时,我就愈发羡慕起五爹和五妈那个温馨有爱的家庭。

  然而,这样的好景并不长,在五妈三十多岁的时候,经常听父亲母亲念叨起五爹和五妈来,好像他们两人之间因为志趣不合,有了情感上的裂隙,我不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可是却期盼着他们之间的矛盾可以很快化解。

  可是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到了年末时候,五妈独自一人骑了车子,赶了十多里路,从坡地骑行到姑姑家中来看望我们大家,她来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空着手的,她会为我家和姑姑家带上一些自己亲手栽种的花生、辣椒或者红薯杂粮等。

  五妈来到姑姑家时候,我好像并不在场,只是后来听人说,天快黑时,五妈惦记着自己的一家人,惦记着自己饲养的那些牛羊牲口需要人喂养,坚持不肯在姑姑家休息一晚,就不辞辛劳地再次骑着自行车往回家的方向赶,只是不幸的是,她刚刚骑到村口,就从车上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有远远看到的好心乡邻及时赶了过来,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五妈就这样不幸去世了,她走得时候,才年仅三十八岁,留下了一双小儿女,尚未长大,需要人帮扶。

  没了五妈的家就再也不是家,没了五妈的老家就再也找不回老家的味儿。

  五妈这个能顶一片天,曾经像个男人像个孺子牛一样劳作的要强女人,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瘠的老家土地上辛苦耕耘的女人轰然倒下了,她撇下了她惯常劳作的黄土地,撇下了她经常饲养的鸡鸭鹅,撇下了她割舍不下的小儿女,更撇下了那个曾经深爱过,最终却鄙夷她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去了。

  当时年幼,我不懂大人的情感,所以不能明了五妈这个苦命的女人,曾在心中背负着的沉重和伤悲,多年以后,我猜想,也许五妈当年如果没有和五爹发生情感上的纠纷,也许五爹不因为体面的工作,而嫌弃糟糠妻,也许这场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哪里有那么多的也许,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假设,一切终归是无头冤案,一切终归是我胡乱的猜测。

  没了五妈照料的田地,大约是荒芜不堪的,没了五妈呵护疼爱的孩子更是无依无靠,让人怜惜的,后来,为了堂弟堂妹的健康成长,父亲和姑姑就肩负起帮助五爹照料两个孩子的重任。

  过了很多年后,在父亲多方扶持下,已经是不大不小的干部的五爹不知从哪里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人,而这个后来的女人就是我的新五妈。新五妈人长得洋气,虽然她是大山里出生的女儿,可是人却见过世面,通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农村人没有的精致和体面。

  结识了新五妈的五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美好的青春时光,他和这个五妈逍遥快活了好一阵子,曾经在五妈的提议下,五爹和五妈一起去看洛阳的牡丹,一起去看大城市的风光,五爹在心中把这个女人当作可以依靠终身,可以白头偕老相互扶持一生的人,他娶了她,让她做了家中的女主人,并将家中的大小财权都交给她管理。

  看着重新捡拾回幸福的五爹,父亲和姑姑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由衷地为五爹感到高兴,为他在遭遇不幸之后,又能够重新开始一种崭新幸福的生活叫好。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会像过往一样回老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再回老家的我,却永永远远也找不回兰梅五妈活着时的感觉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才让我觉得我离故乡的距离第一次是那么遥远,那么生疏。

  我不知道该抱怨故乡的干涸和贫瘠,让枣树都先后枯萎和减产,还是该抱怨我固执的记忆,让我守着心中那老旧的甜蜜的回忆不肯走出来。

  从新的五妈到来后,我和父亲老家的距离就这样拉远了许多,然而,只要五爹过得开心祥和,这一切外人的感觉,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是天不遂人愿,五爹大约是爷爷奶奶高龄生下的幼子,先天不足,他在四十多岁时,突然感觉胃部不适,被父亲和家人得知后,匆匆送到县城医院诊治,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得上了胃癌这个可怕的疾病。

  知道疾病的五爹人整个几乎是崩溃的,他泪如雨下,一下子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是父亲一再鼓气,为他联系最好的医生,给他手术,更有母亲和姑姑精心从旁伺候,五爹总算闯过了切除胃癌这个手术的鬼门关。

  为了更好地照料五爹,父亲和母亲不放心,将经历过大手术的五爹接到我家中居住,饮食起居都细心照料,期盼他早日康复。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父亲母亲及姑姑精心服侍下,五爹康复得很快,听父亲后来讲,在我们家中休养了一阵子的五爹,已经比病时吃胖了很多,也红润了很多,整个人精神面貌看上去和健康人无异,去医院复查,一切指标都算正常。所以,当五爹想念着自己的家园,想念着五妈时,父亲和母亲就放心地送他回去了。

  只是不成想,这次离开,五爹就再也没有走出老家,回到老家的他,听父亲说,没过多久,竟然又再次躺倒在炕上。

  父亲和母亲去看他时,却看到短短几天,他已经骨瘦如柴,五爹的神情当中,流露着诸多遗憾和不舍,每每和家人讲话,他总是欲言又止,潸然落泪。

  不经意间,家人发现了他枯瘦如柴的胳膊上竟然有烟头的烫伤痕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一切似乎都已经明了。

  五爹挣扎了很多天,万般不舍,万般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

  五爹去世的时刻,我并不在场,在我记忆中的他,依旧是那个剑眉星目、双目炯炯有神、高大帅气的他,萦绕在耳边的依旧是他规劝我年少顽皮的话,“女孩子家,已经长大了,要有个女孩子的文雅样子,不要再整天爬高上低,像个男孩子一样了。”

  是的,年少时候,我顽劣异常,行为举止和男孩子无异,以至于很多年我都像是一个假小子一样生活着,直到上了大学,我还得了一个诨名,“*sir”,现在的我,已经女人味十足,可是再也换不回五爹起身看我一眼这个曾经的假小子了。

  而父亲现在每每念及五爹时,依旧会伤心落泪,他常常叹息着说,他这一生终究是没有照料好自己的弟弟,没有呵护他一生周全,虽然他已经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和爱心,可是却没能佑护五爹平安幸福喜乐一生。

  父亲前不久,回忆起往事,还对我说,也许,五爹的命运之所以这么不好,一半源于五爹生不逢时,那个时候家贫,没有更好的东西给孩子吃,所以五爹幼年时候,骨瘦如柴,肚大入鼓,靠着没有营养的食物艰难长大的他,虽然在后来过上了幸福日子,长得玉树临风,高大帅气,可是终归是根基有点薄弱,先天有点不足。再者,五爹是一个追求浪漫的人,他的婚姻最初在他懵懵懂懂,在媒妁之言下,找了一个看似门当户对,实际上和他没有太多心灵交流的五妈为妻,他们的感情也许没有经过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经过灵犀相通的圆融,所以在最后出现了点问题,五爹再次寻妻,也许,他认为自己终于找了一个情投意合、灵犀相通、甘苦与共可以相伴终老的人,然而,一切又镜花水月,归于梦想,并不能按照幻想中的去进行。

  故人已去,往事如风,尘缘似梦,回首往昔,我和父亲一样,依旧会心情沉重,依旧会眼含热泪,我为父辈们坎坷的人生嗟叹,为他们生不逢时的苦难命运叫屈,却又为他们兄妹们能够在艰苦岁月里,相互帮扶,携手前行的情谊感到唏嘘不已和敬佩不已。

  那些老旧的记忆虽然发黄,可是透过这发黄的记忆,我不难寻回一些最让我感动和珍贵的东西。

  尘缘似梦,转瞬即逝,人海漂泊,起伏不定,可是我们依旧会深情地活着,倔强地活着,继续着父辈们的梦想和自己的梦想!

  一阵风过,自在花开又花落,随风而逝的人啊,安心地去吧,你心心念念的孩子们已经长大,已经从瘦弱的小苗,茁壮成长起来,即将开成一树繁花。 

本刊总编:幽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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