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性有多繁杂是无法想象的，因为人的想法分分钟钟都会变。有时会向善，有时会向恶，魔鬼与天使只一步之遥。 中国人为了解决人与社会的关系，得出了三种活法——入世、出世、弃世。 1 入世是儒家的理想，人从生下来步入社会，投身社会，为社会做贡献，讲的是“修、齐、治、平”。 修身，使自己有社会修养，遵守社会秩序；齐家，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让别人家落下；治国，然后去治理国家，为国家做贡献；安天下，使天下太平。 我们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是走的这条路，孔子指的这条路。 改革开放之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追求止于“齐家”。因为社会治理阶层开始固化，清华北大的毕业生也很难一步步走到处级以上的领导岗位。 但我们国家的走向没有变，修、齐、治、平，总想着世界治理上的话语权，走向世界的理想一直没变，虽然中间提出过韬光养晦，那也只是先歇歇脚儿，目的还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其实在《大学》里，在修、齐、治、平前面还有四个字格、致、诚、正，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懂得自然的道理，懂得常识，讲求诚信，纠正其心。这四个字是基本功，修、齐、治、平是结果。 没有基础功而只追求结果是行不通的。 一直受到现代思想诟病的古代科举制度，能实现中国人的入世理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所以入世就被定义为了积极进取、勤奋向上。 入世的态度就是做事谋生，积极主动，我们要用有限的人生铸造辉煌。人活着要谋生，要做事，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社会，都来不得半点虚妄。 所以说，儒学其实是一部成功学。 2 但是成功的人并不多，或者人生中也会有从成功到失败的曲折，那怎么办呢？这就要出世，放下宏大的人生理想，安于现实，从而寻求个人的、内心的、顺其自然的生活目标。 出世是道家的思想，做人不能太苛求利益，要有平和的心态，随欲而安。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对有些东西看得淡一些。 正常的中国人的生活态度都是在入世、出世之间转变，得意时想的是儒家，失意时想的是道家。或者说上层社会想的都是儒家，而平民百姓想的都是道家。 我们从小都是受入世的儒家教育长大的，但回归到现实生活中我们多数遵从的都是道家的出世哲学。 而从另一个角度讲，道家讲的才是世俗社会，而儒家讲的是走出世俗社会，道家是入世，儒家是出世。 而古代的官僚仕大夫在官场不如意的时候多归隐山林，这更像是入世。 3 那么连最低的世俗生活都过不下去了，怎么办呢？那只有求来生，求来生就是放弃理想、放弃当下，是弃世。 弃世是佛家的思想，你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得到的都假的，都是一场虚空。要遁入空门、清心寡欲、万世皆空，才能修得来世正果。 相对于佛家而言，道家倒是更积极，儒家是激进。 现在信佛的人也很多，不少有权、有钱的人也信，但他们想的不是空，而是让佛祖保他们不空，他们修的也不是来世，而是今生，是长寿，这是道家的思想。 其实儒家最后的追求也归于了道家，孔子讲“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天命、耳顺、从心所欲，不逾矩都是道家追求。 4 道家讲“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道家的思想来源于老子，可惜老子只留下了五千言的《道德经》，而庄子把道家的思想丰富化了，又讲了很多小故事。 《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xǔ]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说两个鱼要到一块，就游到一起，可泉水、溪流都干涸了，鱼都被凉到了陆地上，为了生存，互相用口中的水沫沾湿对方的身体。庄子说，何必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表扬尧的伟大，批判夏桀的邪恶，还不如把俩人都忘了，这才是正道。 从此中国有了江湖一词。 江湖一词有五种意思：一是远离朝廷与统治阶层的民间；二是四方各地；三是隐士居处；四是河流湖泊；五是社会。 而庄子认为社会即江湖。 虽然官方从来都不这样认为，但是其实中国人都这样认为，所以无论是官员，还是生意人，还是打工者，两个相识的人见面会问“混得怎么样”，混的是什么？江湖。 而与此同时江湖代表规矩，无论你是入世、出世还是弃世都有规矩。 规矩有明有暗很难把握，中国人能从中抽丝剥茧，所以西方人说中国人琢磨不透。西方人搞不清楚，就建立了一套更容易把握的规矩，就是基于利益的商业规矩。你愿意买，我愿意卖，大家公平交易，不用讲什么高大上。 江湖在中国人心里有一个潜在的概念，就是游离于社会明规矩之外的社会，也叫“黑社会”。 在这个社会里依然有一套规矩，而这套规矩并不来自道家和佛家，而是儒家，这个规矩叫义。 儒家讲忠孝仁义。忠于君主、孝敬爹妈、爱护人民、维护正义。正义在中国古代的道德体系中是底线。 但非常有意思的是维护这个底线的不是主流社会，而是江湖，是“黑社会”。 5 这就是正在热映的电影《江湖儿女》中贾樟柯要表达的意思，更有意思的是这与正在进行的“社会主流运动”有点不符。 这只能说江湖不在了，规矩的底线也不在了。 这种与主流价值观相背的表达自然就会引来批判，9月24日，《环球时报》主编老胡就发了条微博说《江湖儿女》是臭豆腐，是鸦片，是负能量，看了心里堵得慌。 昨天贾樟柯发了条微博反老胡，说真话、讲真相、实事求才有能量等等。 在今天，老胡代表了主流社会，代表“正能量”。而贾樟柯代表的是江湖，贾樟柯的作品一直有一股江湖气。 《庄子·大宗师》中讲：
古代的真人，睡觉不做梦，感觉无忧，吃的不用很好，但能生生不息。
古代的真人，不知道生，也不知道死。来了不欢喜，走了不推迟。 在现在这个时节，贾樟柯敢于回应，算是真人。 这个周末和大家聊电影《江湖儿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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