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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长三角征文】郭天蓝||故乡冬日,那些纳鞋底的大姐们

 颍州文学 2020-12-13

 审核:肖龙   编辑:周琛琛                       总第403期


故乡冬日,那些纳鞋底的大姐们
文/郭天蓝
   
大雪节气刚过,气温一改之前的温和骤降了下来。北方多地已经下了雪,家乡也于一周前下了一场小雪。天气阴蒙蒙的,在老家这种天气就叫白骨眼子天,就是作雪的前兆。但看看院子里的月季、白兰、三角梅、茶花还在各自妖娆,南漂几十载,再也没有看到一场像样的落雪,不由得怀念起儿时的故乡的冬日来。
几十年前故乡的冬日,是慵懒而闲适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悠长静谧。走路可以慢慢地走,说话只消慢慢地说,做事情也尽管悠悠地做着,没有来去匆匆的脚步,也没有火急火燎的心境。男人与孩子们,是最悠闲的一族,总可以三五成群地找了去处玩乐,大人打牌,小孩玩各种游戏。母亲们也可以邻居家一处闲话家常。天气好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们会躲在墙角处晒太阳,一天的时间慢如沙漏般被截成几世的光阴。
不知何故,我常常会想起,这样的光景里那些纳鞋底的大姐们。
小时候,我们穿的鞋子是不用买的,当然也没有钱买。所有人家,大人孩子,不管有多少人口,鞋子衣服一律自己动手解决。衣服的裁剪与现在的相比,绝对是简单粗糙,但是鞋子的缝制却是要精致、费事了许多。
晴朗的天气最适合打袼褙。母亲们会把房屋的木门板拆了下来,拿凳子支了几个脚,放在院子的中央。烧一点开水,用面粉和了细细黏黏的浆糊,拿一把刷子,一遍遍地往门板上刷。刷完一层,便将已经洗晒干净的碎布头,一片一片地整齐地贴在刷过的浆糊上。那些布头,可能是来自于一件破旧的衣服,也可能是旧床单,或许是旧被面,总之都是废物利用。如此这般,一层一层的布头贴下来,一块五颜六色的袼褙就在门板上完成了。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新闻,几个外国人在中国旅游时,看到有老太太打袼褙,非常惊叹,甚至将色彩缤纷的袼褙与毕加索的油画相媲美。其实,那时候还流行用各种碎布头拼接做衣服给小孩子穿,美其名曰百衲衣,反而是一种祈福的意思,就像给孩子起一个很贱的名字反而会更好养活。但是在我看来做袼褙,绝对不是祈福,而只是在物质匮乏年月物尽其用的节俭行为。那些袼褙就是手做鞋子的第一道工序,一层一层的碎布头被面糊浆在一起,最后成了鞋底的部分。如此说来,号称“千层底”的布鞋底,也真的是费劲了功夫。
当然,袼褙打好后,还要放在太阳下晾晒几日,直到那一层层的布头完全被太阳晒成一块坚硬厚实的布块,才算大功告成。这个时候,根据纸制的脚码,将袼褙剪成一个个脚底的形状,再剪了尺寸略大的一块白洋布蒙在袼褙做的鞋底上,用针脚沿着鞋底的边缘封了口,便可以让姐姐们纳鞋底了。
那个时候,没上学的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便要开始学做针线活了。而母亲们给女儿上的女工第一课,也往往是从纳鞋底开始。因为活小,上手容易,就算是做砸了,也不至于太浪费。反复练习后,针线活的技术一点点提高,就可以进一步传授做衣服的本领。这样,女儿出嫁前,能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做母亲的脸有光,不愁女儿嫁不到好人家,也不愁以后日子过不好了。  
在彼时年幼的我的眼里,做鞋子的所有工序中,纳鞋底应该是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了。那些二八年纪的小大姐们,人手一只鞋底拿在手上,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熟悉地扎针飞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堪称完美。大姐二姐和两个堂姐,便常常如此围坐在一处纳鞋底。纳鞋底的线绳是用棉线搓成的,将针别在脚下的鞋子上,棉线反复地绕了几圈后,粗细得当,就可以用手搓。线绳的一头用牙齿咬着,双手来回地搓着另一头,如此往复,线绳搓得细致紧密,纳的针脚才会平整、好看。
因为好奇,我那时也会偷偷地在姐姐们的鞋底上扎上几针。但总因为手劲不够,针脚不齐,破坏了她们的“作品”。也曾央求母亲给我专门做了个鞋底,但是小了很多号,断断续续地纳了许多天,总因力气不够针脚太浅,鞋底不耐磨,针脚凌乱也不好看,基本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村里年龄相仿的大姐们常常会不请而至聚在某处,相对而坐纳鞋底。线绳随着针头从鞋底进出,哧溜的一声,像裂帛,也像琴弦发出的乐音。针脚一行行地错落排列,斜着看过去,整整齐齐、泾渭分明。有的大姐还会在鞋底再纳上字儿,或是绣上花儿,那么便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巧手姑娘。堂姐秀,那时便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巧手,因此媒婆也很快慕名而来。  
有个冬天似乎特别地冷。秀和姐姐们总是坐在我家东厢房的被窝里纳鞋底,每天下午放学回来,我总看到她们在叽叽咕咕,时而浅笑,时而还会互相打闹,秀姐的脸红红的。后来知道,西湾有人家慕名来提亲了,秀要在与那个人见面的时候给人家做两双鞋子。后来听说,见了面,彼此都很满意。婆家觉得秀心灵手巧,二叔也觉得对方后生看起来忠厚老实,大人们都说是个庄稼人。几年后,那名后生便成了我的堂姐夫。
大姐芳相比之下手拙了许多,也总是因此受母亲责怪。有时一双鞋子做了很多天做不出来,做出来的鞋子也并不好看。母亲唉声叹气,为她的将来发愁,又笨又慢,谁家会愿意聘这样的媳妇呀。但是听着《岳飞传》、《杨家将》评书成长的大姐,耳濡目染中自多了几分豪爽与自信,也很有自己的见解。她不但要找个好人家,还要找个好看的对象。
大姐的运气确实也很好,她和大姐夫见了一次面便定下了亲事。在村里年纪相当的姑娘中,我家两个姐夫都是数一数二地英俊,也颇受姑娘们的羡慕。
一直因系外貌协会成员而为朋友所诟病,想来与年幼时受到的姐姐们的熏陶不无关系。看来,在择偶标准上,以貌取人,是不分时代、地域的。本来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算得上人之常情吧。
但是大姐的针线活不够好也确实给她带去了烦恼,在她结婚生子后,大人孩子的鞋子和衣服总要回娘家来求助,相比之下,二姐中学毕业后才开始学做针线活,但是比大姐手巧,手快许多。婚后多年,大姐家的衣服鞋子都要仰仗二姐帮忙,只是后来再也不用纳鞋底了,而是直接买来加工好的塑胶鞋底了。
二堂姐读书时成绩优秀,做事也非常麻溜。虽然差了几岁,我们俩倒是好朋友。一起下田割草,一起谈古说今。我幼时瘦小,但是手脚奇长,她还给我起了个绰号“长腿WA(四声)子”(家乡对鹭鸶鸟的别称)。只是不知道她后来为何辍学,下学后不久她也便结了婚。
多少年过去了,姐姐们过得也都还算好,如今都已经做了奶奶。春节回去,看到她们,想到儿时的一幕幕往事,有些忍俊不禁。有时也会拿母亲当年责怪大姐的事打趣她,大姐不无得意说,现在啥年头啦,买的鞋子又漂亮又结实,谁还费那个事纳鞋底呀,也不稀罕手做的布鞋啦。

 
作者简介:郭天蓝 ,籍贯安徽省阜南县人。早年蒙城师范外语班毕业后在家乡做过老师。后辗转上海读研,供职于某国有企业,做商务管理。生于淮北平原,虽然南漂几十年血液里仍对故土怀有深深的眷恋,对故乡的风物有难以舍弃的迷恋。几十年来亲眼见证了原来贫弱的家乡在改革开放中得到了发展,人民生活越来越好,欣慰之余更希冀家乡借着长三角一体化的东风更上一层楼、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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