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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聊红楼：秦可卿之死的确蹊跷 文/高英 在小说《红楼梦》中，曾经有一个人的死亡格外引人注目，就是以后贾母去世也无如此隆重的葬礼。这个人就是秦可卿。 秦可卿是谁？秦可卿是宁国府的贾蓉之妻，贾蓉的曾祖父贾代化与贾宝玉的祖父贾代善为堂兄弟，论辈分，秦可卿是荣国府贾宝玉、王熙凤的侄媳妇，秦可卿与贾宝玉、王熙凤的私交相当好，因此在书中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贾宝玉还去了秦可卿房中睡午觉然后有了梦游太虚幻境的事情发生。 秦可卿虽然不过是宁国府中一个小辈贾蓉的妻子，但是她的出身和死亡一直备受红学家们的争议。为什么呢？《红楼梦》本是作者假托神话传说来写真实见闻的著作，以虚写实，完全不同于一般虚构的小说。秦可卿出身低微却嫁入豪门，死后葬礼异常奢华，是大家产生质疑的根本原因，无论学者还是专家都想找出现实中秦可卿的原型是谁也在情理之中。 书中的秦可卿具有双重身份。在仙界太虚幻境中，她是专司人间风月债的警幻仙子之妹，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中；在现实生活中，她是贾蓉之妻，兼容薛宝钗和林黛玉之美，独具风骚，别有风情。 有人说“秦”可按谐音理解为“情”，关于秦可卿死后众人无不觉得她好而痛哭失声，葬礼极其隆重，有研究者指出作者是暗喻世人皆重情，与其说是在哭秦可卿不如说是众人皆在哭“情”，倒也合乎逻辑。 或许，“秦可卿”也可以读成“情可倾”，以对应关于秦可卿的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与《好事终》的唱词“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从而慨叹着美貌易惹男女情事、放纵情欲必将害人的不二规律。 关于秦可卿葬礼为何异常隆重的原因，除了“重情哭情”说，还有秦可卿出身高贵之说，有人怀疑她是被康熙帝废了的太子胤礽的女儿，这里姑且不论。 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秦可卿之死都是疑点重重，不仅研究者们在质疑秦可卿并非因病早逝，而且就连普通读者细心去读原著的话也会发现秦可卿的确死得蹊跷。 在书中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秦可卿的婆母尤氏邀请王熙凤去做客，王熙凤带了贾宝玉一起过去，此时见到的秦可卿并无异常，还介绍了自己养父母亲生的儿子秦钟给王熙凤、贾宝玉认识。在当天贾蓉送王熙凤、贾宝玉离开时，他们听到了宁国府下人焦大发酒疯大骂宁国府子孙不肖、风气败坏，还说“爬灰的爬灰”，即公公与儿媳妇私通，确有实情的话，那就是指贾蓉之父贾珍与贾蓉之妻秦可卿有染了。 到了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其婆母尤氏对璜大奶奶说起秦可卿已经病倒，家里正为此犯愁，还提及了秦可卿的性情：“他可心细，心又重……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可见秦可卿是病由心生，与后面张太医所作因“思虑太过”而得病的论断不谋而合。 在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中，又借尤氏之口说出中秋夜秦可卿参加家族聚会时还好好的，但在二十之后就不好了，已经病了半个月多。是什么使得秦可卿如此思虑过度，以至于从八月十五夜还好好的到二十不过才五天的时间就突然病倒而且病得不轻？这心病定然非同小可。 众所周知，87版电视剧《红楼梦》是在红学家的指导下拍摄而成。电视剧中补充了书中没有的情节，即秦可卿在参加家族宴会的间隙去天香楼换衣服，公公贾珍趁机将其强暴，因被丫环瑞珠意外撞见，秦可卿从此心内郁结而病倒。这是一种合理猜测。 不过，据书中第七回末尾焦大已经在揭发“爬灰”即公公与儿媳妇私通一事，事实肯定不像电视剧中所表现得那么简单。秦可卿究竟是被公公贾珍一时强暴还是长期引诱很难判断，只是贾珍与秦可卿有染必是实情。红学家认为，无论焦大的揭发，还是早先贾宝玉在秦可卿房中看到的《海棠春睡图》暗含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杨贵妃本是唐玄宗的儿媳），都证明了贾珍与秦可卿之间有着不正当关系。 书中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作者借宝玉之母王夫人的陪嫁丫环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之口，说出了贾珍是什么样的人：“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由此可见，贾珍在喜欢吃喝玩乐的同时，还未必不是个衣冠禽兽，具有非凡美貌的秦可卿被他霸占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在87版电视剧《红楼梦》中，秦可卿在被公公占有生病后，于天香楼自缢而亡，也是对原著的合理补充。那么，秦可卿究竟是病死还是自杀呢？根据书中种种迹象可以看出，秦可卿是不是自缢而亡尚无定论，但是她的死亡的确蹊跷，显然不是病故。 书中虽写了秦可卿得了重病，但医术高超的张太医能够对症下药已然带来转机，并非真的会因病故去。除此，在书中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中，当死讯传到荣国府，作者叙说因大家都念着秦可卿素日为人颇好而“莫不悲嚎痛哭者”之前，还在段首写了一句“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这句话显然是提醒读者也要疑心秦可卿死得蹊跷。为什么这样说，你想啊，前面既然写过秦可卿得病很重，张太医也说好不好来春看情况而定，她死在了冬季也没什么稀奇，要真是病死的，哪来众人的“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 还有秦可卿的两个丫环的表现也是令人称奇，丫环宝珠碰柱身亡殉主而去，瑞珠则甘心为义女披麻戴孝，在发完丧后坚决留在铁槛寺继续守灵不肯回府。87版电视剧《红楼梦》中对此补充的情节为宝珠撞破奸情后，又告诉了瑞珠，两人才有了以上非同一般的举动，她们都不愿活着待在宁国府遭受贾珍迫害，于是一个选择了自杀，一个选择了逃避，不得不说，瑞珠相当睿智。这个补充自是合理，两个丫环不这样做的话，下场绝对不如以上选择好。 再往下看，从秦可卿死讯传出后到发丧期间，贾珍的表现实在令人惊愕不已。在秦可卿死后，“贾珍哭的泪人一般”，众人说要商议如何料理丧事，他则说：“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然后是在七七四十九日的停灵时间里请了一百单八禅僧超度亡灵，再于天香楼上请九十九位道士设坛念经，灵前则有五十个高僧和五十个高道替死者诵经修福，还用了贾政所说“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的薛蟠之父给忠亲王备用的万年不坏的樯木做了棺材。后来，贾珍还亲自带了阴阳司吏去铁槛寺踏看寄灵所在。 这些也就罢了。再说贾珍因妻子尤氏胃病复发，听了贾宝玉的建议去请荣国府的王熙凤来帮忙料理事务之时是什么形象。书中写道：“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个拐杖踱了进来”，俨然一副哀伤过度体力不支的样子。除了身体虚弱，自从秦可卿死后，贾珍还无心茶饭，不思饮食。 看贾珍的种种表现，简直如丧考妣一般。如果说丧礼隆重，或只是为了宁国府面子好看，或真的如研究者所说是因秦可卿出身高贵，或就是为了体现世人“重情哭情”的悲天恸地，不管其中哪个原因都说得过去，可贾珍悲痛至极的表现就是不符合常理，毕竟死的只是他的一个儿媳妇，而非他的父母或嫡妻或女儿。由此可见秦可卿对于贾珍来说，不只是心肝宝贝，而且秦可卿一死简直如要了他的命一般，再次证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自秦可卿死后，表现最令人感到奇怪的还不是贾珍，而是秦可卿的丈夫贾蓉。我反复翻看书中秦可卿死后的章回，竟然没写一句贾蓉如何伤心怎样哭泣。先是当王熙凤、贾宝玉等人接着死讯到了宁国府，哭过灵的贾宝玉见了大哥贾珍和嫂子尤氏，然后贾家家族中的其他人到来，作者从贾代儒写到贾芝，人名近三十个，却一字不提贾蓉；然后无论做法事还是定制棺木、看寄灵所在，仍是不提贾蓉。只是在贾珍为贾蓉捐官后，才写了句“贾珍命贾蓉换了吉服，领凭回来”，一直到发丧期间，只是偶尔提及贾珍带着贾蓉谢客，整个过程里，基本没贾蓉什么事。 这不由令人纳闷。秦可卿生前曾经亲口对王熙凤说过贾蓉待她很好，夫妻从来没红过脸，那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天仙般的媳妇死了，贾蓉能不伤痛？偏偏作者就是不写贾蓉之悲，难道秦可卿不但有自杀嫌疑还有他杀嫌疑？这脑洞大开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试想，假如贾珍霸占了秦可卿，最接受不了的人是谁？必然是贾蓉。秦可卿死的时候贾蓉才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 综上所述，秦可卿死后，作者一直让其公爹贾珍唱悲痛的主角而把正主其丈夫贾蓉的表现忽略不写，就是在暗示秦可卿的确死得蹊跷，绝非因病而亡。贾珍与秦可卿有染确定无疑，秦可卿的死亡自然也是非正常死亡。这就等于家丑叠家丑，丑上加丑，是以秦可卿的婆母尤氏为此病倒，丈夫贾蓉莫名失语。 秦可卿年纪轻轻就惨死的悲剧隐喻着“家事消亡始罪宁”，正是宁国府的贾珍率先道德沦丧弄坏了伦理纲常，导致门风败坏，使得整个家族迅速腐朽下去。这个悲剧也验证了明代冯梦龙的《警世通言》所说的“赌近盗，奸近杀”，自古以来一旦发生家庭乱伦或地下奸情，就容易有人为此而丧命。 另外，在为秦可卿发丧前，贾瑞因欲火中烧而丧生；在为秦可卿发丧后，秦钟因一度纵欲而病故。这两个人的死，再次证明人一旦痴于情欲必受其害。即使是在当代社会，此理也照常适用，每年都会因此而闹出人命。由此可见善于节制欲望、善于自律对健康的人生何其重要！ 秦可卿的蹊跷死亡，不仅仅展示了在封建社会中美貌女子因无法自立而被强权男性任意蹂躏的悲剧命运，而且为世人敲响了欲火焚身定毁人的警钟。这正是：莫道红颜多薄命，弱女遭罪因欲生。貌美无罪情无罪，最怕暗起淫荡风。衣冠禽兽倘不在，绝代风华身自清。人生在世当自律，切莫温饱思淫欲。且看仙子归幻境，十里长街哭可卿。 高英写于2018年12月2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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