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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兴华 | 临摹的四种对象

 攸州刀郎 2020-12-15

沃兴华  1955年生于上海,1977年考入华东师大历史系,1979年破格考上华东师大古文字专业研究生,1982年毕业获硕士学位、留校任教,1994年破格晋升教授,1995年任博士生导师。先后在华东师大历史系、艺术系任教。历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全国中青年书法篆刻展评委、上海市书协秘书长、流行书风展主持人等。现任复旦大学文博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临  摹 的 四 种 对 象

沃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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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启蒙阶段,临摹很专注,进步很快,两年以后,1973 年就参加了上海市书法展,此后, 仍然不断临摹,随着理解的深入,能力的提高,根据不同的追求,选择不同的临摹对象,大体来说有以下四种:

第一,取法于上

名家书法的点画、结体和章法都高度完美,整体关系和谐融洽,称誉当时,播芳后世,千百年来,人们不断地研究它们,从中总结出许多被大家所共同遵守的原则和规范,因此初学书法,必须取法于上,否则的话,在技术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交流上,没有共同语言,无法引起共鸣。有一句话说,没有个性,谁愿意看?没有共性,谁看得懂?共性就来自名家书法的学习,来自对基本原则和规范的遵守。

沃兴华临《石鼓文》


第二,取法于众

1977 年,我考进华东师大历史系,第二年又考取本校古文字学研究生。这段时间我以龚自珍诗句“从此不挥闲翰墨,男儿当注壁中书”自勉,很少写字。但学问与艺术是相通的,广泛的阅读和思考,提高了对书法的认识,包括对临摹的看法。首先,“取法于上,仅得其中”,那么想要得上该怎么办呢?文学史上一直有人在问,文必秦汉,秦汉宗谁?诗必盛唐,盛唐宗谁?书法界难道就不应当问,取法于上,上从何来?由此认识到,临摹光靠“取法于上”是不够的。其次,在研究古文字时,接触到大量甲骨文、金文、简牍、帛书和各种石刻作品,它们的风格千姿百态,清丽的,粗犷的,端庄的,豪放的……无所不有。它们的创作“发乎情”,但不“止乎礼”,无拘无束,信手信腕,奇思妙想,新理异态特多。面对它们,我感到书法不再是几尊俨然的偶像、几条僵化的法则,许多无法言说的意象都能从中找到相应的表现形式,处处洋溢着创造的可能。因此在临摹时,常常会发出“字竟然可以这样写”的感叹,激发起各种创作灵感。而且,它们中大部分作品的字体和书体都不成熟,有的融汇了篆书与分书,分书与楷书,隶书与行书,章草与今草,也有的结合了钟繇与王羲之,颜真卿与欧阳询,苏轼与米芾……这种兼容性使临摹在不知不觉中打破壁垒,将平时所学的各种字体和各种书体融合起来了。基于这两种认识,我感到临摹不应当局限于名家书法,还应当兼顾民间书法。钱穆在《国学概论》中引用章学诚的话:“学于圣人,斯为贤人;学于贤人,斯为君子;学于众人,斯为圣人。”受此启发,我认为在“取法于上,仅得其中”之前,也应当加上一句“取法于众,方得为上”。


沃兴华临汉简


第三,取法于今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社会实行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讲变法,讲创新,我开始关注当代书法。一方面受到赵冷月先生的影响,我每次去拜访,看到他常变常新的作品,看到他家里挂的对联是“八十九十,一往无前”,很受激励和感染;另一方面受到日本书法的影响,尤其是日本每年一次的“二十人展”,西川宁、青山杉雨、小坂奇石、殿村蓝田和古谷苍韵等,每个人都个性鲜明,无论清刚还是浑朴,跌宕还是端丽,都有一种共同的时代特征,即使是日比野五凤和宫本竹迳的假名书法,也疏密虚实,参差错落,强烈的视觉效果洋溢着现代文化的浪漫精神。

沃兴华临陈独秀


临摹今人书法,提高了我的创作能力,作品中开始出现时代气息。由此反观传统,尤其是名家书法,觉得它们与现代生活的丰富性相比未免太单调,与现代精神的传奇性相比未免太怯懦,与现代文化的开放性相比未免太拘谨,并且认为:古往今来,任何开宗立派的大师作品都应当三七开,三分是永恒价值,指点画结体所达到的高度,七分是时代价值,指作品所反映的当时社会的审美观念。大师初现的时候,这两者都表现得尽善尽美,是全开的,但千百年之后,那三分永恒价值可以继续存在,而七分时代价值却因时代变迁、审美观念的变化而递减了。我们学习古代名家书法,光继承三分永恒价值是不够的,还必须补充七分时代价值,补充的办法就是向今人学习。“不薄今人爱古人”应当成为我们临摹的座右铭。

沃兴华临民间书法

第四,取法于道

从取法于众到取法于今,临摹的范围更广了,古往今来,无所不包。这样的临摹开始时一定很杂,要想不杂,必须打通,而要打通,必须取法于道,只有道才能打通一切壁垒。有一次看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在《原道》中看到了“取法于众”说的出处,发现他的阐述比我望文生义地理解为“众人”要深刻得多。他说:“圣人有所见,故不得不然;众人无所见,则不知其然而然。孰为近道?曰:不知其然而然,即道也。……圣人求道,道无可见,即众人之不知其然而然,圣人所藉以见道者也。……学于圣人,斯为贤人;学于贤人,斯为君子;学于众人,斯为圣人。”他所说的“众”,主要是指众人在不知其然而然中所体现出来的共同趋势,这种趋势就是道,就是取法对象。理解到这一点,我更加关注当代书法了,积极参与流行书风的组织活动,面对一种接一种的理论口号,一阵接一阵的流行风格,一茬接一茬的后起之秀,走马灯似的变化,深切感到在它们背后确实有一种道的力量在,它反映了书法艺术在新时代、新文化中的表现要求与愿望。而且,通过仔细研究和认真探讨,我发现这种共同趋势的表现特征是形式构成,即强调各种对比关系,强调对比关系的组合方式。形式构成的观念明确之后,我的临摹彻底打通了钟王颜柳、苏黄米蔡,帖学与碑学,名家书法与民间书法,传统书法与当代书法的各种壁垒,一视同仁地对待古往今来的各种文字遗存,只要道之所在,便是师之所存。临摹的方法也空前自由,不在乎原作的本来面貌,只强调情感与表现之间的契合,“写汝离披,由我自在”。

文图源于网络

尚艺书院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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