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在我家却是个例外。 我和婆婆,时常被误认为亲娘俩。 我和她,也时常做些闺蜜间才做的事。 就连老公孙鹏偶尔也会吃醋,说我横刀夺爱。 对此,我不反驳。 事实上,我也是当了妈之后,才渐渐爱上婆婆的。 02 说起来,特别难过。 婆婆本来有个女儿,但在五年前生孩子的时候,因重度子癫去世了。 真正触摸到婆婆的失女之痛,是我女儿三岁时。 因为我们都要早出晚归上班,便让婆婆帮忙接送。 可是,每次在幼儿园门口,女儿都会哭的撕心裂肺,死活不肯进去,这样的挣扎和依依不舍,让婆婆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女儿。 所以,三天后,她拒绝再帮我接送。 她说:“别为难我了,自从你姐走后,我最怕的就是跟人说再见。” 面对这个理由,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03 五年前,守在产房外的婆婆,就这样直面人生中,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不告而别。 当时,我和孙鹏还在读大学。 我们都以为时间可以稀释悲痛。 然而,对一个母亲来说,那份痛每天都是崭新的。 结婚时,很多人对我说:“跟你公婆好好处,对人家好点。” 可他们没告诉我怎样对他们好。 而我能想到的,无外乎就是时常问候,买好吃的,好穿的,常回家看看。 对于我的孝顺,婆婆总是那样“见外”。 每次回家给她和公公买东西,她都会塞给我一些钱。 我不肯拿,她就给孙鹏。 我进厨房做饭,她就围着我转,一脸的过意不去:“平时工作那么累,还让你下厨……” 我跟婆婆,没有婆媳间的那些互撕,只有礼貌客气,以及淡淡的距离。 04 缩短这段婆媳距离,是我生女儿那天。 正值盛夏,外面下起瓢泼大雨。 从我进产房那一刻起,婆婆就在雨中长跪祈祷,任谁都无法将她拉起来。 痛失爱女,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直到我们母女平安从产房出来,她才落汤鸡样出现在门口,喜极而泣。 那一刻,极度虚弱的我,第一次在内心升起强烈的情感之流。 我真的想好好爱她,做她后天的小棉袄。 05 可婆婆似乎并没给我这样的机会。 相反,从女儿出生后,她就搬到我们家,几乎全部承担下照顾我、娃,以及大部分家务的任务。 我和孙鹏发生口角,不论对错,她永远站在我这边。 餐桌上,准备的菜肴,口味的咸淡全按我的喜好来。 孙鹏抗议,婆婆就问他:“你生孩子了吗?你没生,还挑什么食?” 06 女儿出生三个月后,我开始减肥。 我在家里跑步机上跑步,婆婆就说:“明明不胖,干嘛遭这个罪,身体跑坏了怎么办?” 每次我跑完,她就赶紧送上要么坚果,要么水果,弄得我哭笑不得。 上班后,因为下班时间跟孙鹏不一样,我通常都是坐地铁回家。 每次一出地铁口,就会看到婆婆抱着女儿在等我。 我家离地铁口走路至少要十分钟,我让她别来接我。 可她还是天天来,而且经常会把一块巧克力塞给我。 我有低血糖的毛病,她怕我晕到在半路上。 07 人心都是肉长的。 每当周围朋友同事抱怨婆媳关系时,我都会暗自得意。 我和婆婆,真的情同母女。 而且,就算我妈,也不曾对我如此用心周全。 可当婆婆说出那句,“别为难我了,自从你姐走后,我最怕的就是跟人说再见”时,我失眠了。 辗转反侧间,感受到的都是婆婆的忧伤。 丧女之痛,从没有真正走出她的内心。 尤其是想起我生产时,她跪在大雨里祈祷,我的心疼了又疼。 如今,我已为人母,和女儿一天不见都觉得相思成灾。 而失去女儿的婆婆,那再也不能相见的思念,一定都是煎熬。 08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让婆婆接送幼儿园。 先是我送,看着女儿一步三回头,撇着嘴走进教室,我的眼泪也在眼圈打转。 那天,眼见上班要迟到了,我干脆就请了半天假,直接回了家。 一进门,我不由分说地扔掉婆婆手里的拖布,强行拥抱了她。 “妈,送孩子去幼儿园确实太痛苦了,这些年,苦了你了,要是不嫌弃,以后我既是你儿媳妇,也是你女儿。” 情同母女绝不是单方面的谁对谁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呼应。 09 那天,一向坚强示人的婆婆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劝她,只是放任她有泪尽情流。 在她哭过之后,我厚着脸皮说:“妈,以后,你就当我是姐姐,你想给姐姐做啥买啥说啥,就都发泄在我身上。” 婆婆破涕为笑,怼了一下我的脑门。 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她这样笑过。 余生,就是要让她笑,这是我与内心达成的约定。 10 此后每天晚上,我敷面膜的时候都要拉上婆婆。 刚开始,婆婆特别拒绝,说自己老皮老脸,敷那玩意纯是浪费。 而我呢,先给自己贴上,然后再强行给婆婆敷上。 几天之后,婆婆就适应了。 然后,每次她敷完面膜,我们一家三口就会开启花式夸奖。 夸她漂亮年轻,夸她风韵犹存…… 谁能坚持到最后,词语不重复,谁就可以得到一份奖励。 此举,不仅让女儿的词汇量突飞猛进,婆婆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时间不能稀释一个母亲的丧女之痛,但爱与欢乐可以覆盖它,让伤口开出花朵。 11 婆婆退休前是一名护士,超级爱干净。 可公公偏偏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 每次婆婆周末回来,都会吐槽公公把家里造得有多过分。 正因如此,她每次回自己家,都累得筋疲力尽,公公非但不领情,还嫌她唠叨。 若是从前,我肯定嘴上劝劝婆婆,一听一过。 但现在,我会换位思考,如果是姐姐,面对妈这样的抱怨,心里可能会很不是滋味,甚至去想办法解决。 12 于是,一天下班后,我带着孙鹏一起去了公公家,替婆婆维权。 公公说每次婆婆来家之前,他也是各种打扫。 哪怕已经很尽力了,可在婆婆眼里还是能挑出各种不是。 “她拿出检查无菌手术室的标准来要求我,真受不了。”公公也是一肚子的冤屈。 最后,我灵机一动,跟公公商量,我们出钱,每周五请一个小时工,把家里清扫一遍。 花不了多少钱,却可以解决老两口的矛盾,多好! 13 我们要公公帮忙保密。 因为勤俭的婆婆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心疼钱。 而那天,我也果断给公公上课:“钟点工固然可以解决卫生问题,可你也应该为我妈做点改变,妈这辈子就爱干净,你就为她稍稍讲究点不行吗?” 公公愕然地看着我,说:“这话,怎么跟你姐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回他:“姐不在了,我就得给妈撑腰,你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可不会像孙鹏那样和稀泥,我就是要无原则站队我妈。” 那一刻,公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但很快,他的眼圈红了。 14 婆婆周末再回家时,被家里的整洁干净惊呆了。 再回来后,她开始对公公赞不绝口。 眼角眉梢都透着知足。 孙鹏暗暗向我伸出一个大拇指。 婆婆那种秒变小女人的幸福,令我感慨:儿女的爱,永远代替不了夫妻之爱。 为此,每到公婆的结婚纪念日、婆婆生日,我都会提前备好礼物给公公,然后,让他送给婆婆。 刚开始,公公很反对。 一方面觉得浪费钱,另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 可我的理由也不容拒绝:“不是我求你,我是替姐请求你,哪个女儿不希望父母恩爱浪漫?你难道不希望孙女有样学样,以后也被有爱的男生呵护一辈子?” 15 公公第一次在结婚纪念日,给婆婆当众戴上那个生肖金项链时,婆婆哭了。 我举杯向她:“妈,你别说要是姐姐在多好啊,我会嫉妒的,我虽然不是姐姐,但好歹也是半个闺女,而且我努力争取成为百分百的闺女,你不准用眼泪浇灭我的积极性。” 孙鹏也借机调侃气氛:“就是就是,我媳妇要是吃了醋,你这个月的面膜就没着落了。” 一家人哈哈大笑,在欢笑声中举杯。 那样的幸福,让人沉醉。 而爱,真的是最好的教育。 眼见着公公从一个大男子主义男人,变成一个妻奴。 从前对婆婆几乎不闻不问的一个人,能够每周坐公交车,把婆婆送到我家。 等到婆婆周末回家那天,他又早早来接。 有时,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俩相依相伴的样子,我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16 女儿入园一年后,婆婆提出要回自己家。 毕竟,总是让公公一个人在家也不是那么回事。 在我们上班之后,公公来接她一起回了家。 她依然讨厌送别。 尽管我们两家同城而居,相隔10几站地。 17 婆婆不在的第一顿晚餐,我们都吃得索然无味。 饭后,女儿跟爷爷奶奶视频。 “奶奶,我好想你啊,房间的被子上,还有你的味儿,我刚才进去趴了好久……” 女儿的话,让我们都泪目了。 而更让我泪奔的,还在后面。 那天上班,我新换了包。 从旧包里往外掏东西时,才发现新包旧包,里面都有一个手工的小布包。 打开,发现里面装着几块德芙巧克力。 因为经常不分时段地突然低血糖,我包里常年备着糖。 而婆婆给我手工缝制了小布包。 不仅我现在背的包里有,柜子里那些备用包里,也都有。 想着她默默做这些事情时的样子,想着自己被她如此这般爱着的深情,我暖哭了。 平凡日子里,这些真实细腻的情感,流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不思量,自荡漾。 18 我炫富样地把这些巧克力拿给孙鹏看。 他竟拿起电话质问婆婆:“妈,我就想问你,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再怎么我也比杜薇早认识你20几年,凭什么我媳妇包里全是糖,你给我的却是张纸条,说什么我媳妇和闺女稍有差池,就拿我是问。” 婆婆在电话那一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都给杜薇东西了,不送你点什么多不礼貌。”听着婆婆的说笑,听着女儿蹦跳着抢电话要跟奶奶说话。 我被那一室的爱,感动了。 我越来越明白,人生在世,感动是一种能力。 而于一个家而言,感动则是最肥沃的养分,也是最好的疗愈。 19 现在的我,时常会非常不顺路地去趟婆婆家。 有时送些蔬菜水果,有时送些化妆品,有时绕个远只是为了看看她。 她问我:“出啥事啦?” 我就特别不正经地回答:“出大事啦,我想你啦。” 她一如既往怼我的脑门,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每年刚一入冬,我就会给婆婆买一件羽绒服。 给公公是两三年买一件,但给婆婆是每年都买。 她终于受不了,责怪我:“这又穿不坏,年年都买,多浪费钱,有钱烧得啊。” 我不听她的,对她说:“你穿不过来,可以送给姨妈她们呀。” “你要是再买,别怪我翻脸哈。”婆婆真的生气了。 于是,我正色对她说:“你失去了一件小棉袄,所以,我就要给你很多很多的羽绒服。” 一句话,惹得婆婆哭了又笑。 她说,有你这一件,顶十件。 20 爱要说出来,做出来,而爱也需要形式主义。 那句话说得真好:世间万物皆苦,你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救赎。 爱婆婆,把她处成亲妈,除了因为她是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 更因为,我的女儿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的儿媳妇。 我希望,有了婆婆的她,不是多一个天敌,而是多一份母爱。 那些我希望女儿拥有的东西,首先是我自己能做到。 这是一个母亲的自私,也是一个母亲的宽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