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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枣红马——抹不去的记忆,当年的军马场,当年的草原

 百荷书房 2021-01-03

作者:孙玉华

一、战友

1976年7月23日我在四方山子弟学校高中毕业,当年的秋季,我被分配到四方山军马场二连放牧班工作,班长崔殿富把一匹枣红马分给了我,大家都叫它“大68号”(这匹枣红马是1969年第68个出生的,还有一匹枣红马是1970年出生的,这匹枣红马的头比那一匹枣红马的头大,大家为了有个区别,这匹头大的枣红马就叫“大68号”,那匹头小的枣红马就叫“小68号”),这匹枣红马四蹄踏雪,脑门儿中间镶嵌一绺洁白的菱形头信儿。刚开始,枣红马一点也不听我的话,跟我耍心眼儿、绕圈子,东跑西颠,我抓不住它。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用口哨吹歌打动了它,只要一听到我的口哨歌声,它就会悄悄地跟在我的后边,特别顺从。因为我是新手,对收牧圈群没有经验,一群军马一百五十多匹,性格各异,脾气不同,有的不好好走路,有的在群里踢这个咬那个、有的走路互相闹着玩儿、有的总是喜欢溜边不入群。每当这时,枣红马就挺身而出帮我维持马群秩序,只要我把嚼子放松,它就会主动地追赶那几匹调皮捣蛋的马儿,个别不服管理的马儿,枣红马就不客气了,枣红马性急的时候咬它们的屁股,久而久之,不听话的马一看见枣红马跑过来,就乖乖地跑进群里。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我和枣红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记得是腊月的一天,赶上我出白斑,四五级的西北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我穿上笨重的皮袄皮裤,戴上军马场发下来的旧军棉帽,戴上大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两只眼睛;脚穿上毡靴,一切准备就绪,可问题来了,枣红马认不出我了,我无论怎样前穿后跳都骑不上它,别人赶着马群走出老远了,可急死我了,恰巧这时老班长崔殿富从值班室出来,老远向我喊:“小孙,拍后背…拍后背”。我心里想,我着急上马,我去拍谁的后背呀?说话间,老班长崔殿富已来到跟前,只见他用右手轻轻拍了几下枣红马鞍韂后面的马背,枣红马顺从地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迈出右腿骑在马鞍上,枣红马驮着我平稳地站了起来。在放马的路上,我轻轻地拍着枣红马的脑门儿,夸奖说:“枣红马,你真了不起,太聪明了!能与你相伴,是我的福分啊!”

六月的草原,绿草如茵,鸟鸣蝶舞,百花灿烂。远处,蓝天下一群群军马游动,不时传来牧工优美的歌声和清脆的鞭声。近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如飞,长长的、黝黑的鬂毛随风飘逸,马上一身粉红色上衣的少女,两条小辫子与粉红色上衣一同在马背上飞舞,宛若一只优美的大蝴蝶,煞是好看。突然,前面不远处刮起了一阵小旋风,把一个柳条枝挂着的一个白色塑料布刮到了半空中,在奔跑中的枣红马毫无防备,因惊吓,下意识地往左一闪,我从枣红马的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我当时完全懵了,不知道是疼,还是怕了,坐在草地上直发愣。按一般常理,马摔了人后,都会撒野似的跑向自己所归属的群众。等我反应过来才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可怕,因为我离马群有两里多地,中间要穿过一片坟地,坟地周边的牧草多年得不到收割,草长得很高,里面时常有狼等动物出没,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枣红马却从五十多米的前方停住,它没有跑回马群,调转方向而是慢慢地向我走来,枣红马站在我的眼前,把头深深地低下,一上一下地点着头,右前蹄儿轻轻地刨打着地面,不经意间,我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我懂了,这分明是你在向我表示歉意。我迫不及待地抓住枣红马的缰绳,慢慢地站起来,我和枣红马的脸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我这时才感觉到右髋骨有些疼痛,我用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枣红马那美丽的鼻梁,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它能否听懂我的话:“枣红马,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你当时受到惊吓突然速度加快,是惯性把我甩出去的”。枣红马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不住地用嘴巴蹭我的脸。此刻,我感觉站在我身边的是人不是马。从此以后,枣红马在我的心里,它不是马,而是人,是我的无言战友。

每当夏季来临,是我和枣红马最开心的时候。枣红马可以吃到鲜嫩的青草,我弄来青苞米、胡萝卜为枣红马摆盛宴,看到枣红马吃得那么的香甜,我心里美滋滋的。枣红马特别喜欢我为它梳头,每每这时,它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它眯缝着美丽的大眼睛,口水顺着下巴滴下,我能体会出来它当时是多么的舒服与惬意。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我采摘各色鲜花,又为枣红马梳妆打扮起来,我先把花环放在一边,再把它前边的鬂毛编成小辫儿,螺旋式盘在两耳之间,然后把彩色的花环套在枣红马的脑门儿上,脖子后仍然是黝黑发亮的披颈长发,那真是漂亮极了!

枣红马在我身边吃着青草,我吹起我心爱的口琴,这时,枣红马不吃草了,跑到我的身边,用两只前蹄交换地轻轻地敲打起节奏来,我搂住枣红马的脖子,对我的枣红马说:“你听懂了音乐,你太聪明了,那以后我们就合作吧,枣红马点头同意”。有人说:“你的枣红马太漂亮了,叫帅哥吧!”有人说:“你的枣红马太聪明了,叫神马吧!”枣红马听了,把头一仰一低,像是表示赞同。老班长崔殿富逗趣地说:“小孙,你的枣红马要成精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时常在想,我的无言战友“枣红马”,它是动物界马中的代表之一,马不是最完美的动物,但世界上也没有比它更完美的动物了,马的精神影响着人类到今日,马的:“团结友善、关心爱护、意志坚强、铁面无私、忠心耿耿、爱憎分明、纤细善良等等良好的精神”,让我们人类更上一层楼,马它是我们人类最好的无言朋友、无言战友。

二、怀念战友

四方山军马场二连的草原天空,黑灰色的云层厚重而低沉。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穿上放牧的行装拎着牧鞭急匆匆走在去马厩的路上,路两旁的杨树上只有几片零星的枯树叶,伴随着秋风舞动,光秃秃的树枝上几只乌鸦发出哇哇的叫声。尽管穿着羊皮袄,还是没能让我在这清晨冷嗖嗖的秋风中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心里不住地打着寒风战,同时又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让心难以安静下来,因为牵挂着你枣红马,我又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一进入放牧班马厩大门,就远远看见母马产圈对着门口那间围着七八个人。我知道这是昨晚上夜班的同志,他们说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可我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因为那是枣红马你的病房,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人群中有人回头看见小孙,“是小孙,它的主人来了”。人们自动闪出一个道。眼前这一幕让我紧绷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你已经不是我每天上班的样子,一身枣红色的皮袍闪着亮光,油黑的鬃毛,被我梳理得像黑色瀑布一样,趴卧在那,昂着头等待着我给你带来的胡萝卜……今天,你已经不能趴卧了,右侧身子着地,四条腿伸得笔直,肚子胀得像个大气球,一对儿美丽的大眼睛半睁半闭,早已失去了光泽。

我不知所措地丢下木鞭,蹲在你的身旁,左手从兜掏出洗得干净的胡萝卜放在你嘴边,可你连闻也不闻,我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头从耳朵到鼻梁再到嘴角,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一滴滴流了下来,望着眼前奄奄一息,陪伴我三年多的战友,要说的话很多,可此时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好半天哽咽地说:"大68号你要干什么?你这是咋啦?不要这样,不可以这样啊…”

随着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也越来越弱了。旁边的人在说:“大68号马不行了,它是等小孙,等它的主人哪”。就在这时,你竟然把美丽的大眼睛完全睁开了,一眨也不眨地直愣愣地盯着我.,随着心跳的停止,你的体温慢慢地下降,慢慢地变凉,最后变得冰凉,可是你的眼睛却不肯合上,我们对视着,对视着。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用右手反复抚摸着你眼睛,希望能帮你合上,我不住地轻声对你说:“我的战友,闭上眼睛走吧,我不会忘记你,你是我心中最优秀的伙伴……”哽咽的喉咙无法让我再发出声音,泪水如泉涌地流着,恰巧滴在了你圆睁的眼睛上,也许就是这几滴帶有温度的眼水,让你最后一次懂我,在我的抚摸下,你永远闭上了那双我再也不会看到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了。瑟瑟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得落光叶子的树枝呜呜作响,天空黑灰的阴云慢慢变得灰白,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下来。

一个小时以后被车拉走了,听说要拉到远处深埋。因为你得的是马传贪4号传染病,这是老天在用隆重的方式为你送行吧!大68号枣红马,你配得上摘取那圣洁的花朵,你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你会去哪儿呢?你是不是也有灵魂?你还会记得我吗?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翻腾着。在人类眼里,你是一匹马而已,一种为人类服务的动物。其实,这样的评价对你不公平。你不同于一般的马,你是一匹有思维、有智慧、有本领、有灵性的骏马。你我朝夕相处三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伴,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不会忘记你。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大68号枣红马我们相伴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你陪伴了我的青春岁月,我们一同把汗水洒在了美丽的大草原上,把青春献给了军马场,只可惜那时没有现在的条件,留下一张你和我的合影,来见证我们的友情,这抹不去的记忆“无言战友枣红马”时常让我在梦中想起又回到了当年……

许多时候,我甚至有些荒唐的想法,你我是同类,或者是人或者是马,我俩一起观春花,一起赏秋月,一起迎夏日,一起抗风雪,看过无数次蝶飞蜂舞,闻过无数次青草芳香,我们一起倾听百鸟歌唱,你也常常听我为你歌唱。

我亲爱的无言战友,你我已永别四十多年了,我已成了老年人,但还是无法抹去你我之间留下的那一幕幕深深的记忆,就让我把思念化作一首诗献给你吧!

「随笔」枣红马——抹不去的记忆,当年的军马场,当年的草原

这首诗是当年你走时,我坐在月光窗下写的!

问君舍我有何归

离鞍卸蹬岂能追

来日再生悄悄语

仰天含泪诉向谁

枣红马抹不去的记忆,让我特别怀念当年的军马场,当年的草原,当年一群可爱的军马,当年快乐的牧马生活。

2017年元旦

#原创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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