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778 期 〓
文|闫益明 编辑|一笼莜面
家乡，我的农家院。正面，两间土木屋，当院东侧，是压水井，东南院角，是敞口的饲草房。饲喂耕骡的小棚圈在院口左侧。圈前空地木桩上，拴着我的那头枣红骡。
鸡叫了，我摸黑匆匆起床，去农田锄草，太阳升起时，我擦把汗，立刻扛了锄头回家。不能耽误，须一早去八里外的学校教书。急急进了院门，拴在木桩上的枣红骡看见我，一声嘶叫，摇头摆尾转桩绕着，似要挣脱木桩去干什么。我恍然恨起自己来，总是忘记给它饮水，添草！压水费事，先给它添草吧，又想，它口渴厉害吃草吗？正犹豫间，枣红骡又一阵嘶叫，前蹄刨地。恍惚间，睁了眼，我是在可镇小区的床上，时钟指向早晨六点。噢，原来做一个梦。
不知为什么，过年后，好几次梦见四十年前我养的那匹枣红骡。几次都是它在木桩上拴的，望着我，叫着，转桩绕。而我总是忘记给它添草，饮水。在内疚，自责中醒来。呆坐床沿，枣红骡浮现脑际，一幕幕过往象悲苦的画卷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潮湿了我的眼眶。
上世纪八十年代，包产到户，我已做了五年民办教师，与村民一样承包了土地。成家后添一孩，土地没少分，必得自己经营。那时，农村没机械，全靠了耕畜，又必得两家各有一耕畜，合犋拉一犁。我和哥合犋，它家是匹大红骡，身魁力大，我家是匹小灰骡，身小力薄，两骡耕地，小灰骡总是掉后，不能齐头并进。常吆喝它拚力向前，结果，它受不了，越使唤越瘦弱。是这般，萌生我一种想法，再买一匹身大力健的骡代替小灰骡。
本村牛二丑，他妹是后草地的，病了，缺钱治疗。二丑求我，就借给他一千五百元。此事己过好几年二丑都没还我。一天，二丑来我家说：“听说你想买匹骡子，草地妹夫那有匹好骡了，我引你去买，顺便把机活也打了。”听他这样说，我便决定到后草地去。
那年惊蛰时节，我和二丑去了西北向，二百多里外他妹家。头一次去后牧区，大草原茫茫无际，两米多高的只芁簇随风涌动，一波连一波荡向远方。当地人称作只芁湖。骏马，白羊隐现在只芁湖，悠闲，自在地吃草。
这里仅妹妹、妺夫一戸人家，座落在只芁湖中，房前一道弯弯曲曲的小河在只芁湖中盘绕，两岸绿草丛生，好一个水草丰美的牧场！
妹妹一家，羊肉，马奶，丰驼酒，热情地招待了我们。饭罢，妹夫引我们去看马群中的骡。门前不远处，只芁湖中小河两岸，就见许多马，黑的，红的，豹花的，枣榴的……一匹匹油条水光。走近了，雄壮的豹花马仰起头，望着我们，浓密的鬃毛披散在脖项与前额，它打着响鼻，似在威慑陌生人。妹夫指着豹花马，得意地说：“它是领群的儿马，全是它护群，我们不怎管。”绕几个弯，妹夫领我们找到了群中那匹唯一的骡子，骡子正与一匹大红马亲热地啃膀膀。妹夫笑道：“骡子今年四岁岁，正当年，啃膀的乃是它的母亲，这匹大红马最好，每年都产一仔，不知道就引回驹子了，骡子是配的种，配一回就中。包括这头骡，它们弟妹九个了，都是大块头，英骏，值钱。”我仔细端详这头骡，枣红色，比我哥那匹还要高大些。它身量苗条，绸缎般的皮毛闪着光，鬃尾都稀少灵洒，向上立着的耳朵警惕着。我试着向它靠近，想摸摸它的皮毛，它喷声响鼻，昂首脱兔般向前奔去，一会，放慢脚步，边小跑边扬头向里向外望，大红马快步向它走去。
枣红骡我是十分满意了，便与妹夫商议价格。他想一会，郑重的说：“你使唤个哇，好货！值个千七八，你不是外人，就顶了那一千五百元算啦。”我心想，那时的骡价最高不过千二三。但我看上了枣红骡，也没还价，就成交了。
第二天早上饭罢，妹夫带了套马杆，翻身上马，向只芁湖中跑去，我和二丑随其后，不一会就看见了马群，见他贴 近了骡，俯身向前，套马杆直指骡首下套，螺闪身向前奔去，大红马紧随其后，护着骡，出没在骡的左右，待妹夫追近了骡，下套时，大红马立刻飞蹄踢向套马杆，豹花大儿马嘶叫着，引群围来，妹夫几次三番下套，都不得手。无奈，他放弃了杆套法，回家取了些精饲料，把马群引入大敞圈，端着料慢慢引诱哄喂枣红骡，迅即戴了笼头，拴在木栅上。
我们就要回去了。告别妹夫一家，我拉着骡，二丑挥鞭在后面赶。可是，我在前面使劲拉，二丑后面反复吆喝驱赶，骡左冲右突，前窜后拖，不能前进半步。骡向圈内马群嘶叫，大红马扬头望着它也叫。我禁不住叹口气，马儿也有情，母子不舍，故土难离。
妹夫见状，不得不帮我们送行。他高扬马鞭，啪，啪几声响，骡臀部血珠滚出，二丑也撵赶，骡惊恐，不得不向前。他俩抽打，驱赶，我向前使劲拉，不觉己走出几里地。骡身上冒着白气，眼眶充溢着泪水。它似乎害怕了，也疲惫了，不怎违抗，无奈地跟着我向前。妹夫见顺了，叮嘱几句，返回。
一路上，枣骡越来越乖。我们夜住晓行，走一程，歇一会。二百里程，走了五天，总算把骡子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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