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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年 三 十 的 肉 煮 馍（散文） ·马腾驰 儿时在老家大张寨，腊月里，吃过腊八面，就进入过年的节奏。年的那种气息，那种氛围，还有洋溢在大人和小娃们脸上的笑容，使凛烈寒冷的空气里，似乎也有了一缕缕暖意涌来。 年，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人们走来了。生活贫寒，精神没有贫寒的老家人，是有心劲的，他们根据时日，一样样安顿着在他们心目中神圣而又充满着喜悦之情的年事。尽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手里没有多余的钱，尽管还要为过完年二、三月吃饭的事发愁，但对过年，他们没有低沉了士气，没有消极了情绪，他们的心是热的，希望来年的日子能好起来。 过年，过新年，从老家人的意识深处，从那一个个形式大于内容的仪式上，明显可以感觉出来，可以看出来，他们热气腾腾，他们以蓬蓬勃勃、昂昂扬扬地姿态迎接新年的到来。 队上已杀过年猪，给各户人家分的二、三斤肉，就挂厨房的笼子里。小年，送走灶神，第二天扫过屋里，二十九的年馍刚蒸完，大年三十紧跟着就到。呵呵，大年三十，我们这些小娃娃们期盼着的肉煮馍就要吃上了，盼了一个冬天的年，终于到来了。 大年三十，是老家人传统的煮肉时间。这天，大小的人家都要吃一顿肉煮馍，“大三十，小初一”，大年三十的肉煮饭，是人老多辈传下来的习惯，是一定要吃的，是绕不过的。肉煮馍，这是腊月里继腊八节、蒸年馍之后，孩子们第三次打牙祭，这次打牙祭不同于前两次，是肉煮馍啊，不管肉煮馍里的肉有多少，它对我们这些娃娃们来说，吸引力绝对大过素臊子腊八面与蒸年馍时的菜包子！ 肉煮馍吃过，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哩，村子里，一大帮子欢天喜地的娃娃们是亢奋的，快活激动的心情是难以用语言表述的。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上顿下顿吃的不是杂食玉米做成的各种饭食，就是吃的人心里发酸发苦的红薯。一年中不见油水，不见肉，这大年三十的肉煮馍，对我们这些早早就馋了，早早就等着，美美吃一顿肉煮馍的娃娃们来说，是充满着诱惑的，是美好的，是十分向往而又非常期待了的。 那些年，每到被老家人称为“长头大耳朵”的二、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的时间扯得太长，天黑得太慢，每一天都过得不容易，老家人就以“长头大耳朵”来形容这难熬的每一天。没有了粮食吃，大人们只能东借西借些玉米，聊以度日。借下的玉米，等麦子下来后，再折算成麦子还人家。秋天，地里的玉米棒子没还结上籽，又没有了接济的粮食，只能用仅有的几毛毛钱，去瓜园买两个梨瓜回来，让饿得睡不着觉的娃娃们吃。 经过那个时日的我们，对啥时能吃饱饭，能不饿肚子，有着深刻而难忘的记忆。 困顿难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往前过着。年前，各家各户用平常舍不得吃攒下的，或者借来的麦子磨成面，准备着过年。在那样的境况下，你能想象出来，娃娃们对腊八节的腊八面，对年前蒸的年馍，对大年三十的这顿肉煮馍，该是多么地向往，多么地期盼了！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啦，一大早，每户人家吃过玉米糁子或是玉米面糊糊早饭。大人们从厨房里挂着的笼子里，取出队里分的那几斤肉，开始清洗、收拾，准备煮了。娃娃们高兴地看了一眼已放在案板上的猪肉，蹦着跳着出门找伙伴们玩去了。他们难以掩饰住内心的兴奋，快乐而忘我，欣喜而张狂，嘻嘻，肉煮馍，今个儿中午就要吃肉煮馍了！在村街上疯跑着、玩着的他们，脸上多了更多的欢喜，多了更多的快活。 玩着，想着屋里煮着的肉，当一村人煮肉的肉香飘散到村里村外时，往常，大人们叫几次都叫不回去吃饭的他们，此时一闻着肉香，就主动散了玩伴，朝各自的屋里飞奔而去。 肉煮好了，馍是昨天刚蒸下的年馍，一大碗的肉煮馍端在手里，脸上喜滋滋地乐着。到底是孩子呀，急急忙忙低头去喝碗中的肉汤，滚烫的肉汤烧了嘴，“嘘嘘”地吸过两口气，再慢慢地趁着劲儿去喝一小口肉汤，长长地“哎”了一声，肉汤的那个香那个鲜美啊，在口腔里瞬间弥漫发散开来，嗬嗬，那个感觉真是特别地好呢。 这一碗肉煮馍，说是肉煮馍，其实，碗里也就只有薄薄的两三片肉，更多的是肉汤里的馍。那两三片肉是舍不得先吃的，他们要放在最后去吃。喝过几口肉汤，用筷子去夹那已被肉汤煮泡透了的馍。馍，是白面馍，又有了肉汤的浸泡滋润，那个美味是动人的，是销魂的，萦绕在唇齿间的那个馨香，真是好呢。 一碗肉汤泡馍见了底，才把舍不得吃，留在碗底的那两三片肉，一片一片，慢慢地咬着吃，慢慢地咬着吃，是为了细细地体味那难以形容的肉香。一大碗肉煮馍已下肚，还要吃第二碗，吃完第二碗，此时，小小的肚皮已被撑得滚圆滚圆。放下碗，抹一下嘴，说：“香！还是肉煮馍香！比开水泡玉米面锅塌塌馍好吃多了！”一旁的大人，脸上的表情复杂而难以言说，他们接了话：娃们一年吃不上一顿肉，就是今儿这肉煮馍，里边也没有几片肉呀，不管咋说，馍，叫娃一定要吃饱！ 期待已久的肉煮馍终于吃上了，饱了口腹的娃娃们，响响地打过一个饱嗝，他们是满足，享受了的那种样子，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许多年过去了，大年三十的那一碗肉煮馍，是难以忘记的，让人有了许多的回忆与许多的感慨。 2019年01月04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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