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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仙府:戊戌清明彭城行纪

 CHANJIJI陈吉吉 202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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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的前后,需要前往三门峡、郑州、商丘等地出差。自寒假入川入晋归来,再无外出,心痒难耐。索性与师弟、河老师约好一同前往谋划许久的彭城徐州看汉墓汉画。河老师家先生临时生病,故而未能成行。我则在结束三门峡、郑州的公务后,按既定计划,顺利在火车站和师弟汇合,一同前往徐州。

作为彭城行的前奏,我在三门峡重访了宝轮寺塔以及陕州故城,初访心心念许久的虢国墓地,在展馆里酣畅淋漓的看了近三个小时的玉器、和虢系青铜器,甚是满足。三门峡于我并不陌生,几次入晋皆是取道此处,寒假尾声于老白小潘雨中庙底沟尚在眼前,今番又来,换做独行,些许落寞,脚步不免行色色匆匆。

作别三门峡便直奔郑州的这天,天气从形似酷暑的七月陡然变成寒冷的秋天。 欺雪任单衣。衣单任雪欺。 高铁站上裹了一身风雨,颇感凄冷。抵达郑州,出事毕,先去郑州博物馆,数年之后又见大海寺造像,难免激动一番,南水北调的文物展喽上几眼,固岸墓地出土的北朝石棺床,形制特别,多看了几眼,已到闭馆时分。出郑州博物馆,便是绿城广场,这里可是相当不陌生,只因一侧便是母校郑大。记忆总是能把我拉回十七八岁的大学时光,就如同冷雨之中再次漫步郑大校园的我,一切只能用物是人非这个最伤痛的词来形容,形容这十余年的变化。

回忆总想哭,一个人太孤独。

挥手告别记忆中的大学。离出发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乘坐地铁直达二七广场,再经德化街至银基,一路补拍了二七塔、二七纪念堂的照片。达到银基时居然发现已经关门打烊了。印象中的银基从未这么早下班,彼时从学校步行走到这里,掏便宜的衣服鞋子,而今想再买一件时,却不给了机会。

唏嘘这么多年变化的空档,师弟也已匆匆赶来。我们在银基附近的馆子里吃了碗极其难吃的假郑州烩面,咬了一口又冷有掉渣的饼子,在人潮拥挤的郑州站,赶上了东行的列车,昏昏欲睡中达到徐州。

2

念大学时候先后去过两次徐州。一次是与大学班长一道,去徐州他家玩耍,逛了云龙湖。再次是找徐州的初中同学,他在哪里当兵,相陪溜达了狮子山楚王陵,户部山。那次,我还顺道去了滕州找另外一个同学,没曾想,一晃这么多年,竟再未相见。这都是十七岁少年时代的事了。而今再来徐州,印象中干净街道似乎并未有变化,只是云龙湖畔的房子盖的更密更高了。

此行徐州,主要是想看一眼汉墓汉画。师弟也来过,而且还有寻访经验。于是我完全当了甩手掌柜,晓行夜宿,吃喝进店,指哪儿进哪儿,一应杂务全部甩给他。人老了,是该渐渐退出舞台中央,把机会留给年轻,历练历练。

按照师弟规划,我们第一天主要目标是:徐州博物馆(乾隆行宫、土山汉墓、汉代采石场遗址) 、徐州汉画馆(新旧)、 狮子山西汉楚王陵。第二天主要目标是:白集汉墓、北洞山西汉楚王墓、桓魋石室墓、茅村汉墓、驮蓝山西汉楚王墓、云龙山(兴化寺大佛及摩崖、 山西会馆 、 东坡石床等 )。第三天,上午师弟与我一起看了龟山汉墓后,将我送至高铁站,我乘高铁至永城看了梁王后、梁孝王、梁共王三墓。师弟则在徐州候车至下午,返回郑州。

徐州博物馆是彭城行的第一站,满怀期待,却小有失望。不是东西不够好,而是布展过于陈旧。精美的乐舞佣上仿佛能看到薄薄的一层灰,你不能分辨那是出土的灰尘,还是玻璃上的灰尘。幸好玉器足够美,美的让人窒息。玉棺套和两件金缕玉衣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莹绿的光芒,迷人而梦幻,诡异而神秘,像穿透了时光一般,呈现在眼前。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在真实的金缕衣前吟一首《金缕衣》应该是我这个学文学的必修项目。少年时光最应珍惜,可我也没有珍惜。没有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没有浪迹天涯,没有功成名就,没有……我们都被世俗裹挟,都是命。

土山汉墓在徐州博物馆后面,乾隆行宫在右,采石场在左,我和师弟雨中漫步,淋得浑身湿冷,却妙不可言。自徐州博物馆到徐州汉画馆不过两公里,正好路过云龙山麓,云龙湖畔,十余年前游览的景象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不同的是此刻大雨弥漫,彼时艳阳高照,分外明朗,像极了十八岁的天空。雨天里,我最喜的还是蒋捷的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少年听雨的时节早已过去,而今人已壮年,在异乡雨中,颇多感怀,一种漂泊的之情油然而生,顿时感觉心情低落。

心情唯一稍稍好起来的是,遇见了徐州汉画馆这么遗世独立,而又内容丰富专门博物馆。新旧馆子中汉画石藏品可谓大观,以为走南闯北寻访汉代画像石的肤浅经历来看,徐州汉画馆可排第一。相较之下,南阳汉画馆无论是布展还是藏品,皆逊色许多。此馆内容还要详述,此处就先按下不表。

离开汉画馆,我们驱车前往狮子山楚王陵。狮子山我余师弟都是再访,以前拍的不好看,想补点照片,结果发现十几年了,好好的一个王陵大墓,门票涨了,灯光更媚俗了。当然,人却一点都不减少。匆匆看了地宫和半真半假的所谓汉画长廊和辣眼的水下兵马俑后,一刻都不愿意多留,速速踏雨回程,找了家自助餐,两三盘烤肉,一杯清茶,和着窗外的雨声,和师弟胡扯海聊了起来。

这天聊的内容极为广泛,我耐着性子跟师弟分析了自杀,性侵,师生恋等诸多热点问题,算是当了一次编外导师吧。师弟虽然跟我十八岁的时候差不多,但是阅历可远胜当年的我,对很多问题看的也挺透彻,想聊甚欢。说起烤肉,我在家基本不吃,倒是跟师弟出门总是想吃,这习惯怕是从登封养起,太原、绵阳处处加深,此行徐州还想闹着吃第二次,被他果断的否决了。

3

清明假第二天,出行的重头戏来了。这天,我们效率极高的看完了白集、茅村、北洞山、驮蓝山等关键几处汉墓。这几处墓葬,最令我的震撼的是北洞山楚王陵,最精美的是白集汉墓,形制最奇特的是茅村汉墓。

白集汉墓,1965年经由南京博物院清理发掘。墓葬规模较大,石刻画像内容丰富,雕刻技法精湛、高超,画像分别雕刻于祠堂及前、中、后室。画面内容十分丰富,其题材涉及社会生活、神话传说、仙境祥瑞、历史故事等诸多方面。如反映现实生活的车马出行、拜谒飨宴、博局对奕、舞乐百戏等;反映神话传说的玉兔捣药、东王公、西王母、伏羲、女娲等;反映祥瑞题材的珍禽异兽、瑞木嘉禾等,从中再现了汉代真实的社会生活及当时人们的宗教、哲学和审美意识。

白集墓采用了平地起坟的建造方法,上有较大的封土堆,墓葬整体结构由祠堂和墓室两部分组成。墓室分为前、中、后室,中室附有左右耳室,后室呈长方形,并由石板隔开,为夫妻合葬放置器具的地方。整个墓室为叠涩式封顶。祠堂已不甚完整,但是位置没有丝毫变化,地面铺石与孝堂山郭氏墓祠如出一辙。这应该是全国仅见的墓祠齐备的汉墓了。

提一句,白集汉墓不给拍照不正常开放。我们进去口,看守人拒绝拍照。我只有做可爱状,说道:“叔叔,我是学美术的学生,想采点资料回去……”云云,几番下来,大叔动容,也便给拍了。出了门来,师弟大呼受不了。言道:“他这个真学生反而不像学生,我这个假学生却比真学生还学生”。我忍俊不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而茅村汉墓就没有如此大的规模了,其画像也多数漫漶不请,难能可贵的保存有题记。经过师弟的仔细辨认,似乎是“ 熹平四年四月十三日酉 ”。看的不甚真切,权且一观。不过此墓长廊布置很是奇特,狭窄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幽深的地府,让人回到墓主人的时代。 据介绍,此墓前室用作祭祀之所,中室为起居之地,后室为寝殿。长廊则车马室,侧室分别为庖厨、仓储和厕所。 

至于北洞山汉墓,朱书题记和水井,以及仿真房屋十分壮观,奈何相机视角太小,唯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其博大。离开北洞山,我们转公车赶到云龙山,看了兴化寺被重妆的一塌糊涂的大佛和还算不错的摩崖造像,漫步云龙山,寻找了东坡石床等云龙遗迹。行程的结束,我们步行逛了户部山历史街区,喧嚣的人群已经散尽,夕阳西下,浅浅的照着这片街区。

当夜仍住在昨天的宾馆里。宾馆的大姐一再叮嘱美团给个好评。其实宾馆很一般,但是价格便宜,还有早餐,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师弟估计两宿都给了好评。

晚餐是在宾馆街对面吃的,师弟要吃狗肉。那东西实在腻人,不喜欢。师弟吃的津津有味,我则点了自己喜欢的香椿炒鸡蛋,可惜抄的太咸了。还有一盘饼炒鸡块,也不大好吃。因此盘子里的菜都基本没动。这家餐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临街而坐的我们正边吃边聊今天的寻访趣味,一个面容憔悴,容装邋遢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拿了只塑料袋凑过来,说道:

大哥,一天没吃东西了,给点吃吃吧。

我连忙说道:“没问题,没问题,这些都没怎么动过”,边说边端起香椿炒鸡蛋,顺着塑料袋倒进去。而后,我又端起炒鸡,朝着塑料袋边倒边说:“这个也没怎么说,都给你吧”。中年男子一面作揖说谢谢,一遍撑起袋子。师弟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过来帮忙,和男子一起撑着塑料袋。

男子再次作揖道谢,匆匆离开。师弟问道:他一定有故事。我言道:千万不要去窥测别人的故事。就比如坐在我们一侧的那桌,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衣着时尚,推杯换盏,也许是在庆祝一件开心的事,也许是朋友间的日常小聚。而身后,则是杯盘狼藉,空空的盘子和二锅头酒瓶,几个中年男子抽着烟,完全最后一杯酒,他们或许是刚下班的农民工,或许是进城做买卖的农民。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经历,更不能体味他们的艰辛,这人间百态,人间烟火,何尝是能品尝的全呢。

师弟若有所思,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喆师,你说的对。我不想让这哀伤的气氛继续蔓延下去,叫上师弟回宾馆,累了一天,洗洗睡去才是正事。

4

清明的最后一天,龟山汉墓后,我先行一步至永城,看了梁王诸墓。师弟晚走,独自返郑。

梁王墓是我多次想来而又一直没来的地方,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此地已被修成高大上的景区,门票相比徐州可谓实惠。徐州狮子山90,龟山80,梁王三墓却只收60。梁王墓值得好好写一篇,这里就一笔带过。离开芒砀山,转高铁直奔商丘。同学在商丘接待了我,次日一同看了归德古城、文庙、燧皇陵、商丘博物馆、商丘大运河南关码头等诸多遗迹。

商丘后,我便也结束了几天的行程,返宛城,收拾收拾开始上班。

此行最大的收获当属楚王、梁王等诸多汉墓。幽暗的地宫下,再次印证了我对汉代升仙思想的看法,直观的感受了墓葬的空间性,获益匪浅。幽冥的汉墓地宫,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死亡寓所,而被赋予了对重生而仙之美好生活向往。一切都像是布局好安排好的那样,墓门开启,墓主人入葬,结束了一个世界的生活,来到另一个世界继续另一种生活,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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