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 永远的西西弗,他的永远就在未完成中。——题记
1 如今我开口,我用语言消解你的意识、行动 你所认为的本质和非本质 我内心的跳动仅仅因为向往 对未完成的西西弗的向往 神啊,让那块石头永远滚动 让迷途的人燃烧肉体,接受咒语!
是盲目的光的女儿。生命从四面八方咏叹 她坐在漩涡中心,她是平静的 她看到生命是一只蜻蜓对光线的追随 她以此相询:究竟在你认定的光线中 什么才是真正的今天?
你把自己浸入绿色风魔中 又一次你在果实碎裂的躯体摇晃 你,游戏的水,我的最后一个爱人 如今我开口,你的寂寞便会加深 你银针一样坚守的纯净与缥缈 你的影子由此蔑视你,和一切自诩的高贵
我突然想像天一下子空了 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我太满了,太满了 你知道吗?我装不进向上、奔驰, 和你所谓的世俗!”
我突然想,世俗是什么 是我们拒绝又纠缠我们的? 2 我接受你的颠倒,事实上 你比我还矛盾。你唯一的喉咙找不到 发声的方式。你颤抖着 而我已被叫走 我用来对抗你的就是我的消失 像疯狂的夏日荷花,然后才是败笔
你最终的审判没能到达我的头上 我不戴冠冕,对伊甸园我是缺席 我用一些古怪的表情毁灭自已 使我成为你的伤口,绚烂又易腐 不!仅仅只是一个念头 你就会倒地。如果有童话,有天使的面包 如果,你尚有一息愤怒
那盲目的光的女儿,她引领着人类 她的盲目对她是不存在的 她天真而有点恶作剧,在一瞬间 她会变幻一千个思想 她指向你,你有过的幸福不是幸福 你有过的苦难不是苦难
啊,不要让我为了这虚幻的解救 放弃我曾有过的前夜、诗歌和罪恶 在我的生命之树我开始流亡 预言的可怕,勾勒出存在与毁灭 我感到巨大的飘带给我的愉悦 和超脱!我要这死亡的陷井 这荒谬的坍塌的幸福! 3 我写作,我只是在构造不在场的在场 我睁大眼睛睡眠,从四个方向做梦 没有任何附加成份,我拒绝与你同在 你是西西弗的那块神石 我推动你,或被你推动。当我放手 你的轨迹超出我的想象
我们就这样彼此坚持 像一首熟悉的乐曲的两面,我们有过的 倾心与暗色!激情能维持多久 一切都在未完成中。一切 你的简单,你线性的重复,你任性的点 一切都有一种暴力的意味!
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诗歌是忧郁的 再加上一点光它就将变成尘 它的周围充斥香料,寂寞和无谓 它被你引向天堂。天堂的百合窗 天堂的白色屋宇一只鸽子茫然失措 它是文明的最后一叶碎片!
我有过多少恐惧只说给自已听 谁在用铃声加速我的等待?边缘与我, 世界与光又有什么关系? 我将自已纳入一部固定的机器 你看到我精美地走来,但那不是我 我将自已变形、扭曲,你看到我 但那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固定的形状!
4 自由破灭,自由死在自已的追逐中 我们向时间打的传呼没有得到回音 也许有过,也许精神的旗帜再次招扬 我们已老得太快!我们与未来赛跑 那不是真实的我们 在现代的长鞭下我们是被动的!
爱,完整和散开的空间 任何一种解释都有裂缝。你秉有的天赋 你的深度只能使你陷得更深 你关门。你仍未逃脱内在的阴影 谁有此闲暇听我狂呼,把脊背呈现给我 与高原步调一致,色泽相仿 来自一闪。惊喜被分割 那光的女儿跃上十字架,举止优雅 是她扩充了光,抑或是光改变了她 她不祈求和解。甚至不看我们光洁的脚踝 曾有多少次我们失去气息 我失去搀扶的力量,你失去救赎
曾有多少次我们看着自由幻灭 一次赞誉毁坏一生。与我的不眠相应 你享有长夜最后一场抒情 你是夜晚的全部,是荒凉 你击中夜晚,用小小的刀片 用我,用摇滚歌手的第二次青春 你必将被收进冲动中! 5 永远的西西弗,他的永远就在未完成中 我们永远期待,永远无法企及 我们已经无法融为一体。一次镜中的上演 一个彻底的谎言。一种孤独 一场雾,雾的黄色的脸 我们变本加厉的心痛与怀想
我们的死亡又能放置几把座椅 偶尔有人走过,留下锯末 我们的死亡又能加厚什么?我们的画 我们把自己逼进液态 接受诱惑也接受伤害 我们的画,我们包含其中的自戕
那盲目的光的女儿,她看到永远的西西弗 她看到一个人是如何与自然相恋,与自己相恋 仿佛永无中止,他推 他的一生就在绝望中快乐 他是过程,过程的流动
他是你,是我,是每一个象征 如今我写下这首诗。我形容憔悴 内心枯竭!我必须抛弃记忆的概念 让文字永远滚动 我必须抛弃我们,让万物自己播撒 永远未完成! 1995/1/18,漳州
附简评: 在众多争议中,我始终以为就诗歌语言天资看,安琪在全国女诗人行列里,是最具潜力与挑战的人选之一。女性诗歌在经过黑夜意识、进入身体甚而肉体写作时,转入另一种与更直接开阔的历史现实对接的互文性。从安琪开始,以语词为中心变频的碎片式写作样态,意味着畅达十几年之久的黑夜写作意识的淡出,意味着新一轮的性别写作惯性的进一步排除,在地平线上另一端,露出异样的“综合”写作平台。此种新形势下的写作背离,的确需要忍受时间与公众的折磨,有时是漫长的有时是无望的。这种背离,在黎明空气的激烈震荡下,因透视关系而显出大幅度波动变形,甚至被看做海市蜃楼。 ——陈仲义 安琪的诗歌这些年来,始终如一地追循着先锋精神,因为她从不沉湎于“小女子气”的写作,甚至也不沉湎于概念化的女权或女性主义写作——她的诗歌与男性的诗歌不无“性别”意义上的差异。对于生存的戏剧性的看法,充满荒谬感但又绝不感伤主义或单纯悲剧性地去进行理解,是安琪最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特征。一般说来,感伤主义与悲剧视角,确会导致动人的美感与道德上的传统意味,但是却容易将问题简单化,将情感处理格式化,而安琪的处置是真正“现代”的,她并不导向唯美意义上的悲剧性,而是选择了荒诞与怪异,选择了更为复杂的“迎面扑去”的探究、冒险、交锋和承受,然后再予以略带嘲弄的风格予以细节性的揭示,展开生活那荒诞的内部以及人性的复杂与黑暗。 ——张清华 《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是一本拒绝理论的诗集。整本诗集,近百首长诗,几乎无一首可以找出明确的主题,激情、偏执、怪异、旁逸斜出充满了整本书。当找到孤独这个词时,你发现了巨大的压抑,当欣喜地发现绝望的主题之时,你又看到愤怒在不远处眨着鬼眼。每一首的标题不过即兴而已,与其说是标题,不如说是点明灵感的来源,或是某种意志的恶作剧般的闪现。 ——师力斌 安琪,本名黄江嫔,1969年2月生于福建漳州。写诗,作文,画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诗作入选《中国当代文学专题教程》《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百年中国长诗经典》等。合作主编有《第三说》《中间代诗全集》《北漂诗篇》。出版有诗集《奔跑的栅栏》《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极地之境》及随笔集《女性主义者笔记》等。画作被《诗刊》《文艺报》等20几家报刊杂志及诗文集选用。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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