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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店小二生涯|日常

 老朱煮酒 2021-01-11

(2013年,太座的茶叶点搬至目前位置,店小二第一次前往视察,掌柜的亲自奉茶招待,还合影留念)

2月22日,是我身份证生日,我习惯说是法定生日。

不过,这一天,从2009年起,于我,不仅是法定生日,而且,还是我拥有的另一个身份“店小二”的纪念日。

2009年2月22日,太座在马连道开了一个茶叶店,我自告奋勇要兼职当茶叶店的店小二,到今天,我拥有兼职店小二这个身份已经整整八年了。

八年,抗战都胜利了,但我这个兼职店小二不仅没能为太座的茶叶店卖出去一两茶一把壶,茶叶知识也依然一无所有,看店时来了客人还得搬救兵之外,还“利用职务之便”,“贪墨”了不少茶叶,或送朋友,或自己享受。

不合格,还能保有店小二的身份,全仗特权荫庇。不过,我想,太座过去搞财务,喜欢价值投资,长线投资,而不只是财务投资,应该知道,我这个店小二还是值得投资的,说不定,哪天我厚积薄发,就像楚庄王南山那只三年不鸣,一鸣天下惊的鸟,哪天开窍开张了,8年投下的血本,一朝就能收回——我想,当我离开职场认真当店小二的时候,我一定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二,一定会成为茶叶的行家里手,真要兴趣来了,搞不好,还会在茶叶店搞个篡党夺权的政变。不过,我觉得还是兼职店小二好,这可以免了很多管理运营的麻烦。

唯有这样,才能享受迅哥儿说的,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我希望能做个永享这种清福的店小二。

1,

2009年2月22日,于我家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不是因为我法定生日,而是,太座在马连道茶城的茶叶店正式开张了,名为兴顺源茶坊。而我,自告奋勇当了兼差的店小二。

所以开这一个茶叶店,自然是综合考虑的结果。

我在广州工作期间,太座辞别工作了9年的时尚杂志社,专职在家带孩子,靠我一人并不丰厚的薪水生活。2008年12月底,我从南风窗裸辞回家,过起了宅男的生活。如果没有饭局邀约,我就负责接送孩子,在家做饭扫地。而此时,太座得空,就到她哥在马连道的茶叶店去帮忙。

某次去幼儿园接丫头,丫头的老师看见我去见,很稀罕。后来问丫头,说你爸不是在广州么,怎么有时间接你来了?

其时我们并没有告诉丫头我辞职回家的事,只是说我不去广州了,有时间陪她了。丫头告诉老师说,我爸不去广州了。

丫头的老师很吃惊,跟丫头说,你爸妈都不工作,那你们家今后怎么办呐?

老师不知道我家丫头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她回家把老师的话一字不漏地学舌给了我们,并问我们,是不是真的。

我和太座哭笑不得。尽管我们觉得幼儿园老师跟孩子说这个不合适,但她倒也指出了问题的实质。得,既然外人看着我们过不下去,还是想个辙吧。其时,我自己原本的打算,是休整半年,写两本书,调养一下身体,陪陪家里人。

太座与我商量开茶叶店养家糊口的事,说跟父兄已经初步聊过了,都觉得行,于是征求我意见。我第一次没有反对太座开店的想法,此前她想开服装店,我都持激烈的反对意见。

太座的父亲,我的岳父大人,经营茶叶生意很多年,很有经验,后来身体不好,把店给了儿子,这个店,现在在马连道也有些名气了。08年上半年,太座病愈以后,白天丫头上幼儿园后,就经常去茶叶店帮忙,也算逐渐熟悉了些业务。

老爷子老太太首先表态支持,她哥嫂也积极支持。开茶叶店好,反正,进货的渠道质量关,一开始可以由她哥把关,同时,自己也不用压那么多货款,这个方面,可以借她哥的力量……

更为重要的是,太座也是急性子,我说,卖茶叶最好,能磨性子,茶叶养神养性呢。

这都是我的小算盘大考虑。综合考虑之后,我们就委托她哥代为在马连道找店面。同时,我给吴泓发了个短信,请他为茶叶店写幅字。吴泓是太座的前老板,也是我的朋友。吴泓爽快地答应了,说开茶叶店好。但我不知吴泓当时已重病在身。

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转行学做茶叶之际,德付兄要重整中国周刊的山河,找上我。

没有任何犹豫,我答应了德付一起做中国周刊,并立即投入了新的工作,开始筹划新杂志的采编大纲。而原定的茶叶店的所有前期事情,全部推给了太座。这方面,我很不称职,而太座则像钢铁战士,承担了一切压力。

春节自江南回来,大舅哥就给我们找了一处门脸,赶紧装修买家具买茶叶店需要的各式东西,好在,茶叶的事不用操心,大舅哥两口子,全给包了,甚至,装修买东西,都是大舅哥一手操持的,而我,则专心致志在中国周刊的筹备,连兼差的店小二责任也没尽到。

2009年2月22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茶叶店开张了,名号为兴顺源茶坊。巧合的是,我的身份证上写的生日是这一天。这是巧合。或者,也可以说,是太座有心按此推进的。惭愧。

我对店里的贡献,是我去审察过门脸,如今店里还挂着的不对仗的“采天下青澄绿碧,销四方金银玉片”,是我拟的文。吴泓的字来了,但我最终没用。最初临时用的,算是我的一个朋友浙江诸暨的郭建欢所写,后来,太座的朋友介绍了一位同样毕业于人民大学的常州人道书魁给太座,道先生也给太座写了个匾额。

如今,店里挂着的,就是道先生的字。可惜,我至今未见过这位学长兼老乡。

与马连道绝大多数茶叶店不同,太座的茶叶店秉承了岳父当年经营的风格,就是兼收并蓄,只要是质量好的茶,都经营,而不是局限在一两种专门经营上。

岳父的经营理念,也灌输给了太座,那就是诚信经营,一分价钱一分货,只要你爱喝茶,一旦上门,必定成回头客。

一年下来,太座的客户,新的基本变成了回头客。一年下来,太座对于茶叶的认识,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了。而我,还停留在过去那种牛嚼牡丹喝绿茶的方式。

2,

做茶叶生意,讲究的是客户的积累,客户积累需要时间,新店自然成长慢。但我和太座都坚信,脚踏实地,一定能做好,所谓天道酬勤。我们没有什么资源,只有一点,认真做。

不过,在茶叶店筹备时,我一接中国周刊的活,太座就知道,我算是不能指望了。我的精力主要投在了杂志上,根本无暇关心太座的茶叶生意,没能给太座的事业添砖加瓦。

不过,自打太座开了茶叶店,我在广州暴走的经历,终于成功在北京落地了。在略有空余的时间,我总是会走路去马连道,从家过去,大概7公里左右,去店里说是兼差店小二,其实就是蹭杯好茶喝喝。或者说,招呼三五好友,在那里聊事免费喝茶。太座说,你这架势哪是什么店小二啊,简直就是个甩手掌柜嘛。

确实,挂着店小二的名头,却没干店小二的活计。在中国周刊期间,茶坊成了我与朋友交流沟通的场所。后来店面搬家,我也寸劲未使——太座说我总是运气好,搬家时我总是出差——太座特意在新门脸的楼上租了间房,我周六日若有空过去,可以在那儿读书写作会客。我曾经在那个楼上的租金不菲的小房间里,与许多朋友喝茶聊天,包括采访。不仅没有给太座卖出茶叶,反而靡费她不少茶叶茶点。

那个时候,我每次走路去,基本上都是正午,顶着太阳,然后跟微博朋友分享我沿途见闻以及步行的路线图。一些朋友见到,也会特意跑过来跟我见面聊天。

山西的博友李军雷兄,最是让我感动。我们最初都是马晓霖兄的博联社平台上的博主,以文订交,素未谋面。但军雷兄一直关注着我。他来京公干,赶上周末,他曾去过茶叶店,以为能偶遇我。但我并不是每个周末都去。后来有一次,我正好在店里喝茶,军雷兄突然冒了出来,结果那天,我们在马连道军雷兄同学开的酒店里,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

这八年来,尤其是前六年我到新京报之前,兴顺源茶坊,一直是我周末会客的场所,周边喝酒的大店小馆,我大体熟悉了。来访的朋友,有年高德劭的长者,有平辈论交的兄弟,有年轻的同行,也有同学校友,还有慕名来的粉丝。

其中2014年,我解甲归家,有了些闲暇时间,去店里多了,但不是去帮忙当店小二卖茶叶,而是在那儿接待各路来访的朋友,喝掉了不少茶叶和水。不过太座从来不以为忤,她总是热情地以老板娘身份担纲店小二的角色,给我们泡茶服务,即便期间有服务员,也是她为我们服务。整个2014年,我去茶叶店时间最多,但依然没有能够为茶叶店的销售额作过贡献。

茶叶店一切事务,全仗太座勉力操持,从最初完全依靠长兄,到后来渐渐在依靠长兄帮助的同时也自我发展,从客户的开发维护,到新业务的拓展,从线下本地到线上外地,太座的每一次尝试和努力,我都没有帮上忙,甚至,连广告也几乎没给打过。期间遭遇八项规定,茶叶公款消费骤降,这个时候,我这个店小二唯一给太座的支持就是,告诉她,做得越大影响越大,我们店小兼之是新入行,对我们虽然有影响,但影响不大,这是我们的机会。熬住坚持住就行。

我忙于自己的工作时,陪伴太座最多的是丫头。我家丫头后来周末经常去茶叶店玩,我有些不乐意。有一次跟丫头说,难不成你长大了想卖茶叶?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妙,不合适。

丫头反诘说,卖茶叶有什么不好?妈妈不是在卖茶叶嘛。

太座接着说,就是,卖茶叶有什么不好?朱学东你这是瞧不起人哪,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这么偏见,职业歧视啊。

我赶紧解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勉强蒙混过关。

在处理茶叶店杂乱业务和带好孩子的同时,太座还参加了茶艺师资格考试,都考过了。

但我,真的一点忙都没帮上。连广告都很少帮打。我的朋友杨海鹏看不下去,批评我几次,后来干脆自己主动帮着转了几次。不知老杨是不是因为老在微博上挤兑我我不回击的缘故,还是看我太座认真却不易的原因。但是太座的这种认真,也交了很多朋友。

3,

(2016年9月,店小二新著《黄金般的天空》出来,我在店里签了不少,给掌柜的添乱)

2013年下半年,我困顿于职业生涯的选择。是太座断然的一句“我养你”,让有些优柔寡断的我有了彻底告别职业生涯的底气和勇气。当然,最后也没能彻底告别。

2014年我离开职场后,太座的茶叶店除了成为我跟朋友交流的场地,还成了我的信函图书的中转站。太座忙乱的生意之外,还要给我代劳邮件处理,尤其是这两年我自己的图书签名后发给一些需要的朋友,我都在此完成,然后有太座负责发送,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太座虽偶有抱怨,但却还是尽心尽力去做,以至于她说,真不知谁是老板谁是店小二了。

2014年底,我徘徊于选择新京报还是南京大学之间时,太座说去新京报,哪怕最后没成,大不了就像今年一样,你就再回来给我当店小二!

这口气,只有女中豪杰才有。

2015年我到新京报后,因为工作忙乱,我周末日去往马连道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有时间,走路也是去公园了,剩下了太座和她的朋友们在马连道,偶尔还有丫头给她做伴。我依然与过去一样,没有给她做广告,也没能给她卖出一两茶,但是,茶叶店的生意却比过去好多了,几乎都是回头客,后来甚至在老家也做了尝试。虽然是小本经营,却也让人刮目相看。后来太座跟我说,后悔当年听你的,要是早几年同意我开茶叶店,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太座的闺蜜讥嘲我,说朱学东,你看你,说当店小二,却一点都指望不上,看你家谷丽影,把店里家里弄得多好!

我只好羞愧地低下头。

我只能心里许诺,一旦离开职场,我就好好当个店小二,证明自己不仅是称职的,还是有潜力的。“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要知道,我这个店小二都八年不鸣了。也许,离鸣的时间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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