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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百家)古世华/童年纪事

 曾令琪西南文学 2021-01-12
散文百家

童 年 纪 事

古世华(广东汕头)

  星华渺远,时光东逝。童年,苦涩的一味记忆,我只记得夏,长长的夏。



  夏天,稻谷叶一泛黄,稻穗就沉甸甸、金灿灿了,一陇陇的稻田里飘逸着稻香。爷爷笑了,爸爸笑了,妈妈乐了……稻谷飘香了,心乐开了花,最繁忙的时节要开始了。一穗穂稻谷在山风中乐颤着弯了腰,那是一首首沉甸甸的诗,夹在鸣蝉中。各项准备工作就得有序地一一铺展开来,修补箩筐啦,翻找扁丝袋啦,清理打谷机啦,补缺割禾的镰刀……记得夏日里,每到收割稻谷的日子里,爷爷或者爸爸每天都仰望天空,静观云的变幻,以确认天气情况。六、七月的天是最为易变的,时机掌控不好,也许有时会颗粒无收,碰上天气异变的台风时,就得加紧抢收!那可是真正的“热火朝天”啊。六月流火,闷躁的夏天是最苦累的一个季节,一季收,一季种,收获与播种齐头并进啊!特别是收割稻谷的日子里,晨星寥落,山风清爽,鸟儿还惺忪着眼,家里人就整装待发了。带上工具,摸着星光月影,蹭蹭地奔向自家的田地。长辈们心里涌动着丰收的甜美,心漾着金黄的微笑。大地静寂,唧唧虫鸣,山风清凉,月斜天边。雾水笼着田间地头,淡淡的晨雾罩着大地,沉甸的稻穗头上沾着雾水,湿漉的爽感,笑得灿烂如花,归仓的喜悦直抵灵魂。


  愣神的间隙,眨眼间,田头地上,已倒下一小片禾稻,大人们已经挥镰如舞。我们几个孩童立在禾稻面前,弯腰,是恭拜大地的馈赠吧?是感恩生命的洗礼吧!也学着大人们侧身,左手挽过稻把,右手贴地出镰,一拢一钩,一钩一拢,一收一放,我听见了吱吱吱的声响,这是镰刀锋口收获欣喜的声音;我感觉到了嚓嚓嚓的声音,这是镰刀切割禾稻根部的声音,清脆悦耳,温顺平静,圆满生命,回归于金黄的悦动。


  墨色的镰刀在星光下唱歌,饱满的稻谷在月色下抒情,镰刀的光影伴着稻谷碰撞的唦唦声,那是收获高吭的颂歌!东方露出霞光,挥汗如雨的间歇,眼前尽是一捆捆稻谷堆铺在田头,这是一长溜黄色卷帙,在旭日的照射下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浸透了汗水的脸,那一颗颗汗珠,在晨曦的光辉中折射,更是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嘘一嘘气,准备着打稻谷了。大人们右手托举着稻把,左手搭在稻把的上面,轻轻地往下压着,并用手指顺势叉开稻把,在脱粒机的齿轮上下、左右滚动,谷粒从稻把里弹射出来,顺着惯性跌落在滚筒下面的前仓里。通常踩打谷机这重体力活又是父亲在担当,爷爷上了年纪,打稻谷的活儿是爷爷、母亲、姐姐的份,我们几个小屁孩就负责将远处的禾稻抱过来递给他们,或把稻谷堆叠在打谷机后,叉放着堆积到大人们伸手可取的高度。唦唦的稻谷欢快地脱离禾苗,在打谷机的仓里圆满地堆积团聚,那声音是情操的皈依,精神的凝聚,更是生命的欢歌……满仓的金黄,闪光的笑脸,我用竹插箕往箩筐或扁丝袋里装,装满后扎紧袋口捆绑,一袋袋一筐筐如小山立着,接受检阅。

  六月的天,火辣辣的太阳已炙烤着大地,蝉鸣嘶哑了,热浪扑面而来,回望身后散躺在田地间的稻禾,心舒缓了。


  打谷脱粒完毕,挑谷往晒谷场又是个苦活,也是人人都参与其中。爸妈挑着满筐的两箩,颤悠着扁担;姐姐则是把扁担搁肩上,将绳索套在化肥袋底部上,或立或平放,蹲身、压肩、试重、起身、跨步、开路……我们几个力气嫩的兄弟姐妹也不甘示弱,或两人抬,或一袋分两小袋挑着,也力所能及参与到挑稻谷往晒谷场去……一路小跑步,跟在后边,平缓的移步,人累了停下小歇,摸摸红肿的稚嫩肩头,也得继续前行,换肩、小步跑,脚步平缓了许多,步步笃定,平实地前行,人生亦是如此。稍大之时,大概是刚上初中,我就能用上自行车驮载谷物到晒谷场,为父母亲减轻了许多的压力。清晰记得有一责任田分在一处离乡里好远好远的山凹中,路道不好,从山上田地脱粒打出来的稻谷还得挑下山,一道道的石径蜿蜒蛇行而下,脚颤颤巍巍。山脚下则是泥土路,还可以用自行车驮载谷物。父亲从山上挑下来,用绳将两袋谷物勒紧,帮我抬上车子,刚好卡在车架上。两袋满满的稻谷也有百来斤吧,年少的我蹬力脚踏,山路崎岖不平,车子颤颤悠悠地前行。遇下坡路,车速快,山影飞掠,虽省了蹬车的力气,但得集中精神,把控车头方向,控制刹车,大意不得,山路的一边可是山涧深谷哟。碰到上坡路段蹬不上,得下车推着上去。一手把控车头,掌握前行的方向,一手搂把住车架上的两袋谷物,年少的我得打扎好马步,用纤弱的小肩膀扛顶住,让车子及谷物倾侧过来,使劲往上顶推,艰难前行……


  阳光热烈,碧空无云。我们歇息了,爸妈继续着用竹插箕将谷粒扬尘……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多少的感慨啊!收割稻谷的日子里,庄稼人都渴盼天晴,酷热也不怕,宁愿冒着高温,顶着热浪炙烤。晒谷场上,一珵珵金黄的稻谷,在阳光下闪光,每时隔三十分钟或一小时就得要在太阳光下不断地翻转,让稻谷均匀受晒干透,这些就是母亲的份子事了,直到晒干,我们帮手驮回家,待到颗粒归仓才是完美的结束。

  晒谷扬尘之外,年少的我们在爷爷的带动下,在收割已完成的田地上扬禾晒草了。也是正午时分,阳光正辣,头顶着用树枝圈成的绿绿的树叶子遮阳,扬手晒草,或用长树枝翻转着稻草,晒干后才好点燃烧灰,以作有机肥料。这晒草轻活儿就是我们兄弟的份子事,爷爷就用锄头削除去田埂上的杂草,准备着下一季的耕作。翻晒稻草的空暇是最惬意的事,或在山边乘凉,听爷爷讲小日本、国民党军的陈年旧事;或在山林旁寻蝉蜕,可拿去卫生站换针筒盒子,权作装文具的“文具盒”;或在田埂边、山旁找寻黄茎的白花蛇舌草和鸭蛇草,这可作凉草熬水消暑……


  当稻草燃为灰烬时,安排为水田的就必须马上灌水,凉凉的山水慢慢地滋润大地,浸透黑土地的肌肤,深入经脉,收获秋;而安排作旱地就又得紧张地进行各道程序,如插蕃薯,筛选薯苗的品种、犁地,大黄牛上场,牵牛的细妹要去割草喂牛,闪亮的刀光折射六月的太阳光,那黑里泛红的脸潜行着生命最为朴实的憨厚……大黄牛在父亲的呵斥声中艰辛前行,雪白的犁铧翻起土浪,一来一去夹翻到中间去,一行行土陇丘蜿蜒蛇行,撤上磷肥,平整地垅,完整后大约是黄昏,傍晚时分阳光不辣,不会灼伤种苗,这时就开始一锄一锄地锄地撅口,甩薯苗,抽手,锄扽土,压实薯苗,这一锄一撅一甩一摁一扽之间,一气呵成。灌水浇苗,一行行青绿的生命在夕晖下整装待发,开始构筑生命梦的诗歌……晚风徐徐,大黄牛慢慢的嚼咬着细妹割来的嫩草,享受着片刻的安逸。哞……哞……晚归的牧笛响起,憨厚的小妹那黑里透红的笑脸灿然如花……


  几声鸡鸣,湿露晶莹,父亲掮掖犁铧、耙子在山村袅袅的炊烟里开始了耕山,牵牛的小妹接手了二妹赶山牧牛的事,正赶着牛紧跟在父亲身后,这大黄牛啊也许是恋旧怕生吧,竟然低头用角把小妹平地顶起,拱上了天,摔在地上,好在小妹筋骨夯实,也没什么大碍。这牛也恋旧呢,与二妹有了依依不舍的感情?唉!牛呀,当然少不了鞭影飞舞的鞭打。霞光染满天,套上犁的大黄牛还勤恳地干活,浸满水的土块在犁铧的闪光中飞舞,一块块翻转倒在水中,咚咚有声,声声有韵,溅起的水花一路节韵抑扬顿挫,在牛后愉悦抒情……

  犁好地,套上耕耙,平地,水夹泥有机混合,粘稠一起,一块水田平整如镜,映着蓝天白云,爷爷稍微用锄头抹平田角耕耙弄不到之处的高低,撤上化肥,铲秧苗,我们几个小孩用畚箕抬着打秧苗漂,一块块秧苗在田面滑动,音韵和谐;父亲稍在田头歇憩、抽根烟,大黄牛也在另一块地里头吃小妹割来的草,难得的间歇,神态竟也悠哉!


  插秧开始。农忙时互帮的亲友一个个戴着草帽弯着腰,卷着裤腿站在淹没小腿肚的水田里,拿起抛入水田间的块块秧苗,躬身弯腰,左手掌撑着秧苗块,离田面两三厘米高,右手的母指、食指、中指并合一起,迅速地擢扯出来插着秧,在右手插秧的同时,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同时有节奏地从一块秧苗当中“分秧”,分出的一小撮大约有六、七根,左右手动作十分协调,速度非常快。农民插秧时一边插一边往后退,能插的宽度大概有一米多宽。夹间在大人们之中学习的小孩子们时不时被落下一大截,呵呵…有时甚至被囚围住。其实,插秧(莳田)有很多的讲究,秧苗的间隔、行距、深浅、数量都有着严谨的学问,这对于秧苗的生长与吸收,开花与收获有着紧密的联系!一陇陇田插完,站在田埂上回望,行手的大人们插的秧苗挺立风中,个个精神抖擞;而小孩子们插的歪歪斜斜,颤颤风中……面朝黑土,背朝天的少年苦涩的日子,躬身于田野艰辛的汗水泪花尽在这一季收一季种的体味中。也感怀于:“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五代布袋和尚)“以退为进”的内敛,这是通透却又豁达的人生处世哲学。

  看!夕阳西下,青青的秧苗在夕晖的微风中点头、挥手,憧憬着金色的梦,演绎着一行行绿色的向往,吟唱着生命的歌。阳光下,青青点点的田野醖酿着稻谷飘香的秋收喜悦……

   记忆的时光已远。
    一季收一季种的农事深藏着岁月的生命辙痕,我忘不了山的本色,坚定着生命风格的渊源,不息不止地走着路…… 


  古世华,笔名古韵传世吟风华、绿野,汕头市作协会员,上山扛枪守疆,下海经商沉浮,喜散文,吟诗文, 执情而赋,因景起兴。暗香绕山径,清风听松涛,向往山野情怀, 【静】以养身心空灵,【思】则豁然情自怡。作品见于《广州日报》《汕头日报》《揭阳日报》原《潮阳报》汕头作协会刊《蓝田文艺》,以及各大文学网站,情思清逸,兀自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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