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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 十八公里

 天下孝义人 2021-01-14

    其实,这里所说的十八公里,并不是一段路程,而是一个小火车站名。说是火车站又不像,它只是在铁道旁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盖了一间一出水的简易砖瓦房。房中隔了一道夹墙。里头小点儿,只能摆一桌一凳。这是售票员卖票的地方。外间稍大点儿,中间砌一个土火炉,供人们取暖和热水。靠墙有两支长条靠背椅子,让旅客休息。有个照门的农家妇女,捎带卖点葵花籽。不论斤,一毛钱一小瓷缸,满满的,都是一个县城的,多少无所谓。这个站每天只有一辆客车往返路过,上下车的不过三二十人。售票员只有一个,大约五十多岁。车快来时,他夹个小包,勿勿赶来;卖完票后,又勿勿而去。估计住家不远,要不连个车子也不骑?

    这个小车站在孝义旧城边上,距这趟火车的始发站介休有十八公里远,故以此为名。这个站南面有个正式车站,叫孝南站,离梧桐乡镇一片农村近,上下车的人不少。西面有个更大点的车站,叫孝西站,在新城边,上下人更多,停车时间也长。这个孝南和孝西中间就夹着个十八公里站,充其量不过是个临时停车点。主要为照顾孝义旧城的人们坐车的方便。那时旧城人多,但有自行车的人家极少。要去南站或西站坐车还得走老远路。有了这个十八公里小站,就方便多了。

    据说还是在1958年大跃进年代,因孝义西部山区盛产煤、焦,但仅靠公路,运力十分不足。而全国各大城市工业建设急需大量原煤、焦炭。因此,国家专门从介休火车站修建了一条通往孝义阳泉曲的支线,称谓介西线。这样,铁路支线贯通孝义西部兑镇、水峪、柳湾矿区,孝义的煤、焦,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往介休,再中转运往全国各地了。当时,孝义县委、县政府机关还在孝义旧城,而旧城离城东南的孝南车站和城西的孝西车站,都有一段距离;况且,堂堂一级县府所在地、全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怎么能没有一个火车站呢!于是,经国家铁道部批准,在离介休车站十八公里处,设立了一个停车点。人们习惯称之谓“十八公里”。这样,环孝义县城就有了孝南、十八公里、孝西,三个火车站。孝义家往往对外人夸耀,俺孝义城火车站还有三个咧!

    孝义人都喜欢“十八公里”!车站虽小,停车也只是客车停三二分钟,但在没有汽车,多数人家自行车也缺乏的岁月,还是给孝义县城以及周边的人们,带来极大的方便。前来探亲访友的、外出上班求学的、机关公务出差的、外来孝义办事的,等等等等,都在“十八公里”上、下车,步行三二里地就到了站或进了城。特别是送亲送友的,男女老幼走不了几步,皆可到站,边等车,边聊天,依依惜别,情意绵绵。火车一来,劳劳摇手,别有一番情趣。

记得有一年,孝义送新兵入伍,就在从十八公里走的。那年我好像才十二三岁,也跟着大人们去看热闹。一来是细看火车是什么样儿,二来是看送新兵时的情景。看火车是个好奇,但送新兵入伍的场面,压过了我的好奇,让我十分震惊。小小的地方,挤得人山人海,亲人们拉着搂着将要上车的入伍孩子,有说不完的话,还哭得红了眼。更让人吃惊的是,一位妇女放声嚎啕痛哭,拉着要上车的孩子衣裳不放,有的人劝解,有的人把她往后拽,但总分不开她与孩子。大约是受她的影响,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哭声一片。以至于火车不停地鸣笛,但因场面混乱,一直开不了。其实,人们都明白自已孩子当兵是好事,但从小未离家庭一步的孩子要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其分别的难过是无法理智地压抑的。这在我后来去太原上学,与父母亲人离别时,才真正明白了。

    1964年我孝义中学初中毕业,考上了太原省商干校。开学时去太原,最方便莫过于从“十八公里”坐火车走了。但是,父母亲因我仅16岁,又是初次出远门,还带着行李和脸盆之类的日用品,如果从“十八公里”坐火车,还得到介休车站中转,才能去了太原。大人不放心,我也因是头一次坐火车,弄不清东南西北。而大人是买不起火车票,不能去送的。于是,父亲只好借了辆自行车,把我送到介休的义棠火车站。他瞅着我上了车,又等火车开走后,才转身走了。后来才知道,他是红着眼含泪返回孝义的。而家里的母亲早已是痛哭流涕,甚至连送我出家门都不敢。而我因头次坐火车、头次去省城,只有兴奋感,其余全然不觉。

    隔了两年,这条从阳泉曲到介休的介西线,便连上了南同蒲线,从十八公里坐车去这条线的沿途各站就方便多了。这里,我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很逗人。我有个二舅在支援解放太原时当民工负了伤,走路柱着个棍子,还一拐一瘸的。他的弟弟即我三舅在侯马,很少回孝义。这年,从十八公里可直通侯马了,二舅就想坐火车去看我三舅。我妈劝他说,“不说你上下车不得手,就是上了车,一路四五个小时,你这架势咋去茅房?”二舅说,“坐车前,俺不吃不喝,还去什茅房?就算真有一泼尿,俺也能夹住去了侯马。”我妈看到他执意要去,就让我哥把他送到十八公里,买上票,硬和列车员前拉后推,才把他扶上车,找坐位坐下后,我哥才下了车。我哥回家后告了我妈,俩人瞎叨歇了一阵,无非是担心他的话题。然而不一阵时间,我妈从玻窗户上看到我二舅一拐一拐地进了院子。她惊疑地忙出门问道,“你这是咋啦?不是坐车好好的去侯马,咋弯回来啦?”二舅进门后,喘口气说,“唉,车一晃一晃的,外头的东西一闪就退后头了,弄得俺心慌。车到孝南站,赶忙让人家扶俺下了车,又走回来了。”我妈听后,抱怨他道,“不让你去,你咬着就要去。这回贴上车票没去成,歇心了吧?”

    当我妈把这事告我后,我也失笑人。但更多的是同情他。那时人们穷,谁能再买一张票去送他?不过,后来听说我二舅心不死,临过年时,到底还是一个人坐火车去侯马了。以后三四年里,他每年都要一个人从“十八公里”上车,去侯马与他弟弟全家过年。他去世后,我三舅的儿女们从候马回来,也是在十八公里下了车。我们接上他们不一会儿就到家了。有个“十八公里”真是方便!

    后来,孝义县委、县政府机关搬到新城,大约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全面深入发展,孝义新城已快速繁荣起来,旧城机关、单位和商铺以及机关干部职工的家也纷纷搬到了新城。随着时代车轮的滚滚向前,“十八公里”火车站也悄声无息地结束了它的使命,退出了火车站行列。

    多少年过去了,人们还怀念那个常不离口的“十八公里”,那个人们上上下下、走走回回的小站,那一间简陋的房子、一个来去勿勿的售票员、一个卖瓜籽的照门农妇以及火车来去时欢快的汽笛声。

    “十八公里”这个当年孝义家不可缺少的“大家庭的一员”,如同一个简单而又朴实的小伙伴,让人难以忘怀!

                                                2018/08/25

作者简介

 

    师道强,笔名桥南,山西介休市人,祖籍孝义市。太阳诗词学院荣誉博士、汾河散曲社顾问、孝义古城诗社顾问。著有长篇小说《山水间》和《白雪梦》。其中《山水间》由网络媒体选载;《白雪梦》由吕梁文学和孝义文艺杂志连载。另有20余万字的诗词和散文作品,散见于省、地、市三级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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