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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信立医,沧桑植林——寻找杨格非

 wdpy621 2021-01-16

啊!天鹅海 

夏志道 舒笛
图1

从英国伦敦往西北约300公里的南威尔士,有一个海滨城市,叫做“天鹅海(Swansea)”。这个城市背靠南威尔士的群山,向南正对着布里斯托海湾。

天鹅海的海岸线像一勾新月,月的凸面依托着绿树成荫的市区,凹面对映着一望无际的大西洋。而月面则是沙滩和潮起潮落连绵的海湾。涨潮的时候波涛荡漾,帆船留连;退潮的时候沙滩延绵十几公里,海鸥成群,沙滩上点缀着贝壳、海藻,以及遛狗和漫步的人留下的足迹。

天鹅海的中文名字叫“斯旺西”。你可能不知道,在斯旺西诞生过一个与很多家乡在长江流域人的息息相关的一个伟人,他的名字叫杨格非(Griffith John)。

在我生活和工作过的汉口,很多建筑都有英国风格。80年代初读大学的时候到过汉口黄石路的荣光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英式基督教堂,记忆犹新的是那打蜡的地板,连成排的木椅,油印的赞美诗,钢琴演奏,唱诗班,和圣诞节的祈祷与圣餐。这在刚经过十年文革的年代,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我工作过的汉口协和医院,那里曾经有过更加浓厚的英国建筑的风格。成片的红砖红瓦小楼,内面有木地板,木楼梯和长方形的木窗。有些外墙上布满了爬山虎。还有绿树丛中的教授楼,成排的高大法国梧桐树,气派的大礼堂。

但是这些记忆中的片段是如此零散,在繁忙的工作中被完全压倒,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2006年回国参加汉口协和医院140周年庆典,看到在那英式建筑被夷平后矗立而起的外科大楼前立起的一个英国人的铜塑雕像———杨格非,这才让一个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希望更多地了解杨格非。

于是我开始查找关于杨格非的历史。我们必须把时光回溯到180年前。1831年12月14日,杨格非出生于斯旺西一个基督教公理会教友的家庭。他8岁就被教堂接受为正式成员。14岁开始在祈祷会上布道,并在16岁时开始他的传道生涯。随后在Brecon公理会学校受训成为牧师。1853年就职于伦敦会。1855年9月到达上海,随后顺长江而上,并于1861年7月定居于湖北汉口。他是最早到达中国内陆的基督教新教传教士之一,足迹踏遍湖北、湖南、四川等地,建立了100多个教会。行程覆盖汉口周围5000多公里,历时55年。55年仅短暂回到英国两次。直到1912年80岁两次中风才最后回到英国,同年7月5日在伦敦去世。

杨格非在中国的55年是清末太平天国起义至民国初年之间中国最黑暗的时期。到达汉口后,看到当时的民生状况,杨格非意识到必须建立一个具有内外科设施的教会医院。1866年4月,他将该计划提交给伦敦会并得到批准。据记载,当时伦敦会虽然是一个小教会组织,但是在3天之内就筹集到了300英镑用于医院的建设,并筹集到其它资金用于置办家具和药品。这在当时是一个可观的数字,其中结余的85英镑就足以维持了医院最初6个月的费用。这个医院就是现在的汉口协和医院的前身——仁济医院(英文名London Mission Hospital)。在医院落成后杨格非给伦敦会的信中说到:“我为汉口教会各个部门的完善感到无比欣慰。现在我们有了礼拜堂,学校和医院,而且都处于最好的地带。有上帝的保佑加上这些设施,这意味着我们将期待中国的这一地区在精神上的巨大变化。”

1885年10月,在当时医院的大礼堂为杨格非举行了庆祝他到达中国30年的纪念会。当时礼堂被按照中国的传统方式装饰一新(图2)。300多人参加了这次庆祝活动。其中最动人的场面是参加者逐一站起,见证杨格非的工作成果,并为他的健康和事业祝福。

图2:1885年10月的医院大礼堂

杨格非出生于斯旺西,因此我希望到斯旺西政府的图书馆查找到更多的杨格非的史料。但是这里也没有更多的关于他的书籍。图书馆管理员告诉我,几年前在斯旺西曾经有过一次杨格非纪念活动,杨格非的墓地就在斯旺西大学附近的一个教堂。同时告诉我他多年前偶尔见过一次杨格非的出生地,就在斯旺西火车站附近,但是已经不清楚具体的位置。我在斯旺西大学北面的一个教堂的找到了杨格非的墓地。这个教堂叫Bethel Chapel,建于1770年。并于1842和1870年修建过两次。英国的墓地大多在社区,往往就在教堂后面,而著名的神职人员和名人往往直接埋葬在教堂中。例如英国的诸多国王,以至于牛顿都埋葬于伦敦西敏寺大教堂内。这是因为他们认为教徒死后灵魂会到达天堂,所以不像我们对坟墓那样恐惧。而且他们信奉肉体会在耶稣再次降临时复活,越是靠近教堂,就会越早复活,所以很多墓地都在教堂。

由于这个教堂历史悠久,所以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古墓。有些墓地的十字架都已年久失修倒塌,而为荒草掩盖。杨格非的墓地在一条不明显的小径旁,靠近几棵高大的柏树。墓碑的底座因年久而显得斑驳,但是大理石的墓碑仍然如新落成一般。

墓碑的正面镶嵌着黑色的墓志铭:“杨格非,生于1831年12月14日,故于1912年7月5日。他是一个在中国人民中工作了50多年的传教士”。

但是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要找到杨格非的出生地。我在地图上发现了一条以杨格非命名的街道,希望从那里开始。在寻找杨格非街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个身材高大且虚胖的英国老人,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得知我要找杨格非街,他说他就住在杨格非街,可以带我去。虽然只是下午3-4点钟,他却看起来刚从酒吧出来,呼吸粗重,走路都很困难,手上还提着一袋罐装啤酒。途中他告诉我他参加过朝鲜战争,与朝鲜和中国人打过仗,而且负过伤。与妻子离异后独自居住在政府提供的住房。他回忆起朝鲜战争的时候感觉非常迷惘,有一种受骗的感觉。他现在整日生活在啤酒罐中。但是他并不曾听过杨格非的事情。而杨格非街实际上是由几座七十年代修建的高楼组成,并没有杨格非的出生地。

我并没有停止寻找杨格非的出生地。有一次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车行修车,与一个威尔士口音的小伙子聊天。那个小伙子二十多岁,身材不高但有着棱角分明的脸,灰蓝的眼睛,留着金色的短胡须。他红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上沾着油迹,但是却显得非常精神。他突然问我是否听过耶稣的故事。而且他告诉我他曾经一事无成,高中前就辍学,并且染上了毒瘾。在成为废人之前终于有一天他找回了自己的信仰。在没有任何帮助下戒断了毒瘾,从而开始了正常的生活。现在他非常快乐,逢人就说起耶稣的故事,希望能与大家分享。我问他是否听说过杨格非,他说没有,但是他的老板可能知道,他们在同一个教堂。

他的老板叫保尔,看上去六十多岁,里里外外奔忙不停。这个车行坐落在一个废旧的加油站后面。没有任何招牌,门面也不整洁,但是闻名遐迩,口碑极好。前来修车的人络绎不绝。如果不是朋友推荐,我肯定是不会发现这个车行的。由于他太忙,我们约好以后再找时间。

几天以后的傍晚我约了保尔到海滨的一个餐厅,这里离我的住处不远,叫做手链湾。从窗子里可以俯视整个海湾,和那3个像串珠一般延伸到海湾波涛中的小岛,以及最远处小岛上高高的灯塔。保尔带给我一些他所能查到的杨格非的资料,当然是那些能在网上找到的。看到我有些失望,他对我说其实你并没有必要寻找他的出生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努力收集杨格非的史料,无非是想知道他的成长过程,以及他为什么会五十多年如一日地在中国万里奔波,到最穷困的地区传教,建学校、医院。虽然我不能找到有关他的更多的信息,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他现在在你我的面前,他会说什么。”

我觉得非常惊奇,我问保尔,如果杨格非现在就在我们面前,他会说什么。保尔说:“他会告诉你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的信仰。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很快就会失去目标。他会告诉你,人类的灾难和痛苦来自于人类与生俱来的罪恶。而只有信仰才能让人类从罪恶中得救。让人从罪恶中解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爱。杨格非正是因为这种爱心的驱使,才使他能始终如一地工作,因为他要让更多人获得新生。这种爱心源自他的信仰,而信仰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保尔的话让我不能平静,是啊,我们信仰什么?我们的信仰是否与我们的记忆一样在岁月的流逝中磨灭了呢?

图3

在完成这篇文章前我再次前往杨格非的墓地。杨格非博士,您在天鹅海岸已经长眠了九十九个春秋,见证了天鹅海三万六千多次潮涨潮落。您的在天之灵一定依然惦念着您为之付出了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的中国,尤其是武汉。我不知道自您在弥留之际离开汉口,并长眠在故土之后,有多少中国人来到您的墓地瞻仰。但是现在至少有一个协和人,在协和医院创建145个春秋轮回之后,来到您的面前,在这里见证了您为协和,为我生活过的武汉,以至于为我的祖国所做的一切。我无法用任何感谢的言辞来表达敬意。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在您的墓前代表协和人和所有您帮助过父老乡亲们放上一簇鲜花,转告您,期待了一百多年,中国的这一地区在精神上的巨大变化。

2011年10月10日于 斯旺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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